两天后的傍晚,夕阳将京城的天空染成一片绚烂的橘红。随着一声悠长的汽笛,从齐省开来的列车缓缓驶入京城火车站。方明远提着简单的行李,随着人流走出站台。他没有通知家里人来接,直接在车站外拦了一辆的士,报上了什刹海附近那个熟悉的地名。
车子穿过繁华依旧的街道,最终停在了那座静谧的四合院门前。推开大门,庭院里那棵老槐树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欢迎游子归家。
“哥!”方宁第一个听到动静,从正房跑了出来,脸上洋溢着喜悦,“你回来了!”
“恩,回来了。”方明远放下行李,笑着揉了揉妹妹的头发。将近两年没见,妹妹似乎又成熟了几分,眉眼间的青涩褪去,多了些沉稳。
听到声音,爷爷方铁也在二叔方青山的搀扶下从屋里走了出来。老爷子年近八旬,精神依旧矍铄,腰板挺得笔直,看到长孙回来,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明远回来了?路上辛苦。”
“爷爷,二叔,我回来了。”方明远连忙上前,搀扶住爷爷的另一只骼膊。方青山也笑着拍了拍侄子的肩膀:“瘦了点,也黑了点,在下面吃苦了。”
“还好,爷爷,二叔,县里工作挺充实的。”
一家人简单吃了晚饭。饭后,方明远没有休息,对方宁说道:“宁宁,跟我去趟姥爷家。”
“现在就去?”方宁看了看天色。
“恩,趁晚上姥爷和舅舅都在,把周家那边的事情定下来。”方明远做事雷厉风行,这是他在基层历练出的风格。
敲开门,开门的是舅妈林静。看到方明远和方宁,她脸上立刻堆满了热情的笑容:“哎呀,明远回来了!快进来快进来!你姥爷和舅舅正念叨你呢!”
走进正屋,姥爷周正国正戴着老花镜看报纸,姥姥赵雅琴在泡茶,舅舅周小川则在整理一些文档。看到外孙和外孙女联袂而来,周正国放下报纸,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明远,宁宁,来了。”
“姥爷,姥姥,舅舅,舅妈。”方明远和方宁一一问好。
赵雅琴连忙拉着方明远坐下,心疼地打量着他:“黑了,也瘦了!在下面肯定吃了不少苦吧?这次回来可得好好补补!”
“姥姥,我没事,身体好着呢。”方明远笑着宽慰老人。
周小川也放下手中的事情,坐了过来,开门见山地问道:“明远,你爸那边都安排好了?明天去裴家?”
“安排好了,舅舅。明天上午我去裴家拜访。”方明远点头,随即切入正题,“我这次过来,主要是想跟舅舅还有姥爷,再最后确定一下周家这边的宾客名单。”
他看向周小川:“舅妈之前把名单给宁宁看了,宁宁也转达了爸爸的意思。我这次回来,爸爸专门叮嘱,周家这边的亲友,由舅舅您带着我,一家一家去送请柬,这样礼节更周全。”
周小川闻言,脸上露出郑重的神色,点头道:“应该的,你爸考虑得周到。我这边没问题,明天从裴家回来,下午我们就可以开始。”
“好。”方明远拿出一份精简过的名单,和周小川一起,再次仔细核对起来。主要是周正国的一些老战友、老同事,以及周小川在外交部关系特别近的几位领导和朋友。
“姥爷的这几位老战友,我们明天下午一起去拜访。”方明远用笔在几个名字上做了标记,“舅舅您的这几位同事和朋友,可能就需要麻烦您自己私下沟通一下了!”
周小川点头:“我明白,这些交给我来协调。”
名单大致敲定,气氛融洽。然而,当话题涉及到范围更广的亲属时,情况就变得微妙了一些。
方明远看着名单上赵雅琴娘家那边的一些亲戚名字,以及林静娘家的一些亲戚名字,沉吟了片刻,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姥姥赵雅琴和舅妈林静,语气温和但清淅地开口道:“姥姥,舅妈,关于赵家这边,还有舅妈娘家林家的亲友……我和我爸商议过了,这次西郊宾馆的婚宴,可能就不一一发请柬邀请了。”
这话一出,赵雅琴倒没什么,她年纪大了,对这些看得淡,而且她知道亲家方家这次婚礼规格高,人多不便。但舅妈林静脸上的笑容,却瞬间僵了一下,虽然很快又恢复了正常,但眼神中闪过的一丝不快和失落,还是被方明远和方宁敏锐地捕捉到了。
林静心里确实有些不舒服。她娘家虽然比不上方、周两家显赫,但在京城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家庭,亲戚里也有几个在体制内混得不错的。原本想着借着这次外甥的婚礼,能让娘家人也去西郊宾馆那样的地方见见世面,攀攀关系,没想到直接被排除在外了。这让她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方明远将林静的反应看在眼里,但他没有改变决定,而是耐心地解释起来,语气诚恳,将理由说得清清楚楚:
“舅妈,姥姥,这不是我们方家或者周家对亲戚们有什么看法,纯粹是因为这次婚礼的实际情况决定的。”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和小雪这次在西郊宾馆办的婚礼,规模控制得比较严,总共也就是二十来桌的样子,不能再多了。其中,光是我爸需要邀请的中顾委的几位老爷子,以及他们的家属、身边工作人员,可能就要占去两三桌。”
“我爸那边,”方明远开始枚举,“他在汉江省和汉东省工作时的老同事、老部下,现在不少都在重要岗位上,这些人情往来不能疏忽,这又是好几桌。还有外交部、国办、发改委等部委里,和他关系不错、级别相当的同僚,也需要邀请。”
“裴家那边,”他继续道,“裴爷爷的老战友、老部下,裴雪父母的同事朋友,人数也不少。这样七七八八算下来,二十桌已经非常紧张了。”
他看向林静,目光坦诚:“所以,这次婚宴的宾客,除了舅舅特别邀请的几位至交和我自己的同事之外,基本上就没有副部级以下的干部了。这倒不是我们故意摆架子,实在是场地有限,安保压力也大,必须严格控制规模和人员层级。”
最后,他给出了一个更合情合理、也照顾到亲戚感情的解决方案:“至于咱们周家、赵家、林家这边的所有亲戚,我和我爸的意思是,等西郊宾馆的婚礼办完之后,我们再另外找个合适的酒店,专门摆上几桌甚至十几桌,把大家都请过来,热热闹闹地聚一次,算是补上这份喜气,也更自在一些。您看这样行吗?”
一直安静听着的周正国,此时缓缓开口,声音沉稳有力,一锤定音:“明远考虑得周全,说得在理。西郊宾馆那场,不是普通的家宴,牵扯方方面面,人多眼杂,确实不宜把亲戚们都请去。事后单独再请,既全了礼数,也避免了不必要的麻烦。小川,雅琴,小林,你们要理解,也要支持明远的安排。”
老爷子发话了,分量自然不同。周小川也立刻表态:“爸说得对,明远安排得很好。西郊宾馆那场,咱们自家人去几个代表就行了。亲戚们这边,等婚礼忙完,我来张罗,找个好地方,大家好好聚聚!”
赵雅琴也笑着点头:“我听明远的,听你姥爷的。”
林静见公公和丈夫都表了态,老爷子也支持,心里那点不快也只好压下,强笑着点头:“是是是,明远考虑得周到,是我们想简单了。就按明远说的办,到时候再聚也一样!”
方宁在一旁看着哥哥沉着应对、处理得当,心中暗暗佩服。哥哥在基层这一年多,确实历练出来了,不仅做事有章法,待人接物、平衡关系的能力也越发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