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干净的东西摆在了藏书楼里。
这里有很多人,四峰峰主和孟寅以及钟寒江。
谢昭节的眼睛红红的,很显然之前哭了一场。
只有周迟和其他几个人知道,她可不是哭了一场,是哭了很多天。
这会儿人齐了,谢昭节看着周迟,也看着那个东西,问道:“这就是你要等的东西?”
周迟点点头,“这个消息才是真的消息,宗主死没死,在这个消息里。”
听着这话,谢昭节伸手就要去打开,但手伸到一半,又尤豫起来,这个消息可没说一定是好的,万一是坏的,那怎么办?
她有些不敢看,于是收回了手,看着周迟,“你来拆。”
周迟本来下意识就要点头,但想起一件事,最后把目光投向了孟寅,“孟长老,你来。”
孟寅皱了皱眉,但他很快就想到了为何,这个局是周迟布的,他的心中定然也极为煎熬,毕竟要是宗主真的死了,他难辞其咎。
只是他认识了周迟这么久,将他如此尤豫还是第一次,不免得意起来,伸出手去拆那东西的时候,还朝着周迟挑了挑眉。
周迟视而不见,实在是害怕等会儿憋不住,笑出声来。
孟寅不知道周迟在想什么,只当他很紧张,他将东西拆开,然后看了几眼,板着脸。
其他人看到他这样,心头生出不详的预感。
周迟只是微微蹙眉。
谢昭节赶紧问道:“怎么样了?”
孟寅环顾四周,然后这才认真说道:“宗主还活着。”
听到这句话,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谢昭节先是有些高兴,然后怒斥道:“既然是好消息,你摆出一张死人脸做什么?!”
孟寅虽然理亏,但这个人说瞎话惯了,倒也不在意,反倒是说道:“这上面说宗主重伤,也只有一口气了。”
听着这话,谢昭节再度紧张起来,她眼睛一瞬间就红了,恨不得马上就要下山去帝京。
孟寅继续说道:“好在周迟送了丹药过去,宗主现在没问题了,只是要在帝京养伤。”
听着这话,其馀人再次松了口气,谢昭节则是暴怒不已,“谁教你这么说话的,一惊一乍的!”
孟寅缩了缩脑袋,心想反正宗主都没事,咱们这会儿也用不着这么严肃吧。
然后他将手里的东西递出去,让其馀人传阅,只是送到周迟这边的时候,周迟却没有伸手去接。
周迟站起身来,说道:“宗主还活着,是好事,但诸位要记住,宗主已经死了,对谁,都是这么说。”
重云宗主如今重伤,的确跟死了没有什么区别。
但跟死了没区别和真的死了,还说有区别。
现在的重云宗主,对外就一定要说是真的死了。
不然他在帝京就真的死了。
在这里的几人都是重云山的内核所在,自然知道这里的紧要事情,自然不敢轻视,纷纷都点了头。
周迟揉了揉脑袋,也放下心来,然后他看向白池和林柏,问道:“山中自查,查干净了吗?”
那日内门大会,就是因为山中有鬼,所以才会有长宁山的人那么容易就上了山,那日这两人甚至还被早就谋划好的局困住了许久。
那日虽然清除了祸患,但实际上这些日子,林柏和白池一直都在查内鬼。
林柏点点头,“查出来了,有二十三人,涉及丹房药圃,其中苍叶峰有七人。”
他看着周迟,微微蹙眉,苍叶峰占比如此多,因为什么,其实大家都心里有数,大概还是因为西颢的缘故。
西颢这些年在苍叶峰的威望很高,他闭关身死,在很多人看来,其实没那么简单,尤其是在苍叶峰的那些修士,不可能不知道一些事情。
周迟说道:“准备怎么处理?”
林柏说道:“按着山规,你是掌律,你说了算。”
白池想了想,说道:“朝云峰无异议。”
谢昭节也很快说道:“这些人吃里扒外,不要轻饶!”
至于御雪,她跟周迟本就是一座峰里,所以根本不会说出什么别的意见。
周迟说道:“我等会儿去刑房那边。”
说完这句话,他又说道:“如今消息都传回来了,我会去见各家修士,白峰主和我一道吧?”
白池点了点头。
林柏问道:“如今宝祠宗遭受重创,我们是不是得联合其馀宗门,尽快将其铲除?”
就连山下的百姓都知道趁你病要你命的道理,他们又怎么不知道?
周迟看了一眼其馀人,问道:“你们也是这样的想法吗?”
大家都点了点头。
周迟说道:“我想想,再等等。”
说完这六个字,他就想要离开。
但林柏忽然说道:“如今宗主死了,我们总要有个新的宗主才是。”
是的,这是很明显的事情,做戏要做全套才行。
周迟想了想,“有理。”
然后众人便看向了周迟,意思很明显,你当然是最适合的人选。
周迟皱了皱眉,看向孟寅,“孟长老,你来做?”
听着这话,众人又扭过头看向孟寅。
孟寅咬着牙,“你疯了不成?!”
这个事情不是他想不想做的事情,而是即便他想做,也不行,因为境界和声望都不够,他当宗主,很麻烦。
谢昭节翻了个白眼,“没有人比你更适合做宗主,你推来推去做什么?让别人做,旁人能服众吗?再说了,又不是让你一直做,等师兄回来了,你再退下来就是了。”
白池点头道:“谢师姐说得有道理。”
其馀人不说话,但肯定都是这么想的。
周迟有些无奈,做掌律都这么累了,要是做宗主,他觉得要累死,而且他还有一个不想做宗主的原因,那就是他觉得重云宗主一直都想把宗主之位给他。
要是自己接过来,说不定到时候重云宗主就顺水推舟说你做都做了,那就一直做吧。
而且对方如今已经登天,以后若说不做宗主,也是说得过去的。
周迟不想点头,但没了别的选择,只好说道:“既然这样,我就先做着。”
“我做了宗主,那掌律谁来做?”
周迟忽然挑了挑眉,心想最后只要自己拼死把宗主之位再还给重云宗主,再拼死不接掌律之位,那么就解脱了。
周迟看向孟寅。
孟寅皱了皱眉。
其馀人并没有反对。
孟寅如今也是归真了,而且也很年轻,他做掌律很不错,因为也能做很多年。
最主要的是他和周迟关系很好,以后两人不会有不合,肯定能带着重云山更好。
至于周迟,迟早都要做宗主的。
几位峰主对视一眼,都默默点了头。
孟寅说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勉强做一做吧。”
周迟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走了出去。
看着他的背影,众人都没说什么,只有孟寅想到了些什么,站起来追了出去。
他没追上周迟,因为周迟已经去了刑房。
重云山向来宽松,刑房里其实很少会有门内弟子,一些小错,宗门很少会上纲上线,只有西颢当掌律那些年,这里的人多些。
如今这里有了二十三个人,被用特制的绳索捆在刑架上,逃不了。
刑房的长老看着这些人,脸色很难看,眼里全是怒火,这些修士都是他们的同门,但却干着吃里扒外的事情。
这是绝对不能忍受的。
就在这个时候,周迟走了进来,两位刑房长老微微躬身行礼,对于这位新掌律,他们早已经拜服。
之前他身上只有个天才的说法,现如今,他已经不弱于西颢,甚至更强,他们没有理由不服气。
更何况,这一次宝祠宗来势汹汹,却在他身上接连吃瘪。
唯一可惜的,大概就是重云宗主死在帝京这件事吧。
正因为重云宗主死了,所以他们对那些叛徒才更加愤怒。
周迟看着两位刑房长老,点了点头,“两位辛苦了,先出去吧。”
两人没说什么,就这么走了出去。
周迟扫视了一圈,没有去问为什么,只是说道:“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背叛山门,理由无非两三个,周迟都知道了。
听着这话,最里面刑架上的那个修士开口了,“我有话说。”
“说。”
周迟看着他,知道他是苍叶峰的长老,许儒,是个万里上境。
许儒看着周迟,很认真地说道:“我们几人是为了掌律报仇。”
他口里的掌律自然不是周迟,而是早就已经身死的西颢。
周迟没说话。
“虽然宗主他们说,掌律是闭关冲击登天而死,但我们很清楚,掌律是被你杀的。”
许儒说道:“你不要说你的境界那么低,当时怎么能杀了掌律,你绝对是有这个能力的!”
听着这话,其馀那些不是苍叶峰的修士脸色微变,他们还不知道居然有这样的隐秘。
周迟说道:“是的,就在西洲。”
许儒一怔,似乎他完全没有想到,周迟居然会这么干脆地就承认了这件事。
这件事传出去,难道不会掀起轩然大波吗?别的不说,就是在重云山,那会是一件很小的事情?
不过许儒很快便想明白了这件事,他只会在这里说,宗门内是不会知道的。
所以他有些绝望,也有些生气,因为他很想看着他的罪行被人揭露,在重云山如同丧家之犬一般。
可惜,他不会的,当初宗主选择护着他,难道不知道内情吗?
“不要想太多,是他先想杀我。”
周迟看着许儒说道:“如果你真想弄清楚当初的故事,你肯定早就知道了,那些事情又不是太复杂。”
“只是你不在意那些,你只想知道西颢是我杀的,仅此而已。”
许儒沉默不语,当初西颢在苍叶峰里做些针对玄意峰的事情,其实大家都看得出来,只是大家都只是默默不说话。
“那年下山,苍叶峰那个叫郭新的要杀我,但被我杀了。”
周迟说道:“他平白无故要杀我,这有道理吗?”
“谁在指使他,你想不明白?”
周迟说道:“东洲大比,为何要他去帝京,其中的东西,你不清楚?”
“再后来,他借着闭关,去了西洲,怎么,你觉得他是去散心的?他不离开重云山,我能怎么杀他?”
周迟看着许儒,神情很平静。
许儒有些沉默,但很快,他就仰起头,“因为你是祁山旧人,掌律只是怕你给宗门带来灾祸!”
周迟说道:“只是怕,就要杀,人总是要死的,何不出生便自己死了?我无罪,为何要杀我?至于灾祸,现在宗门有灾祸吗?”
许儒哑口无言,因为周迟所说,他都没办法反驳。
说牺牲一人能让宗门强盛,那现在的情况是,牺牲了西颢,重云山更强了这让他怎么办?
“最后,其实西颢自己都想开了,他是去寻死的。”
周迟看着许儒,也看着那些苍叶峰的修士,“他做了事情,但他不后悔,他从来不是后悔的人,只是他知道自己错了,会做别的事情来弥补。”
周迟平静道:“在这一点上,你们都不如他,因为他比你们任何人都要更爱这座山,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座山更好,而你们,是想要毁了这座山。”
“你们做的事情,他还活着,也会很愤怒。”
许儒脸很热,只觉得无比羞愧,但很快,他就看着周迟说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周迟说道:“因为我想知道,还有谁。”
“肯定有遗漏的,我不想在以后,他们出来,然后毁了这座山。”
许儒听着这话,沉默了很久。
“掌律这样的人物,我们不及他。”
许儒看着周迟,有些感慨,“掌律的眼光果然还是那般高远,看到的东西,我们一时间甚至都想不明白。”
“有些后悔,但有些晚了。”
许儒流着泪,轻声说道:“请掌律按着山规,不要轻饶我等。”
周迟看着他们,沉默不语。
重云山某处,孟寅找到了那个带着消息上山来的弟子,那弟子听着消息两个字,脸色都有些难看。
孟寅问清楚了那消息的传递过程,咬牙切齿,“狗日的周迟,把我当狗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