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苏泽当真只有二十岁这时间线,无论如何也对不上。宗主失踪,已是万年前的旧事……即便是传说“转世重修”,也绝无可能间隔如此长的时间。
仅凭那记忆中一个模糊的笑容就去对号入座,确实也显得……太过牵强。
老九心底无叹了口气。片刻之后,那凝聚的眉峰缓缓舒展开来,他压下心中翻涌的杂念,抬眼直视苏泽“没,没事。你刚才所提前往秦国之事,……非同小可,非我一人能做决断,需禀明大长老,由他老人家定夺。”
苏泽闻言,嘴角微扬,勾勒出一个清浅的笑意,他抬手将老九面前那杯热气腾腾的茶盏向前推了推。
“嗯,无妨。无论你们最终能否来秦国,都需尽快离开这大胜。”
“大胜胆敢算计我等,此仇岂能不报!”老九端起茶杯,凑到唇边轻啜一口,面色阴沉如水。
“报仇不急于一时,你且细想,即便如今上宗还未降临,大胜恐怕也并非你等能随意攻破的…若在这之中不幸被困住!对于你们来说将是灭顶之灾啊”
老九听闻此言,脸色“唰”的一下变了,端着茶杯的手悬在半空,嘴唇微张,正要反驳。
苏泽却未等他开口,话音已悠悠续上“不过……以你们那位领头之人的城府,这点浅显的道理,应当早就想透了吧?”
老九喉结滚动了一下,将未出口的话咽了回去。的确,如此直白的利害关系,只要稍微冷静权衡,就能洞悉,他们无法与三宗任何一家抗衡,其座下的二级,三级宗门对于现如今他们来说都无法抵抗。
苏泽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短暂的沉寂“稍后,待此地事了,你自可先行离去。祸巫祖地七日才会开启一次。”说话间,他修长的手指间已多出一枚温润的玉简,轻轻置于石桌之上。“这是我的传音玉简。你们……不妨好生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老九没有立即伸手去拿。他目光落在这散发着灵光的玉简之上。许久,才用一种极轻的声音问道“你……就不怕我方才所言俱是虚妄?万一……我胡编一个故事,只为骗取你的同情,目的就是为活命呢?”
苏泽闻言,缓缓放下手中的白玉茶盏,唇角的笑意加深了几分
“不怕。”
他当然不怕。这方天地,尽在他掌控之中。置身此地,所有人的一言,一行,一念,都如同掌上观纹,纤毫毕现,岂能逃过的感知?
见状,老九的神色微动,他下意识的抬首,望向无星无月的天际虚空,紧接着,嘴角牵起一抹自嘲的弧度“这一问,倒是显得多余了。”
说完,便不再迟疑,伸手将桌上那枚传音玉简牢牢握入掌心。
见此情形,苏泽笑意未变,抬手又将老九那盏茶斟满“喝茶,此物乃鼎中魂力所化,对于恢复伤势还是有些好处的。还要委屈九爷在此地,小坐七日了”。
闻言,黑袍老九颔首,不再言语。他端起桌上那杯散发着灰色魂力的茶水,仰头一饮而尽。
随后,朝着苏泽的方向,郑重拱了拱手,便阖上了双目,如同入定的老僧,将所有的思绪与锋芒都收敛于沉静的表象之下。
苏泽见状,也并未开口打扰,他的身影在原的轻轻一晃,消失无踪。
祸巫族内,那笼罩着静谧气息的居室中,苏泽缓缓睁开了双眸。他长舒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随后,一枚温润的传音玉简出现在他掌心,灵力微动将平安讯息传给了远方的秦诗音。
很快,玉简便有了回应,内容简洁利落“想你,注意安全,一切都好,速归”。苏泽合上玉简,唇边不由泛起一丝暖意的微笑,他从地上坐起,整了整衣袍,便抬步朝门外走去。他想去寻秦安,询问接下来的安排。
此刻,正是日暮时分,苍穹之上已有稀疏璀璨的星辰,洒下点点清辉。
院门之外,矮矮的篱笆墙在暮色里勾勒出模糊的轮廓。而就在那篱笆旁,倚着一位容色倾城的女子。她见苏泽步出房门,嘴角立刻勾起一抹狡黠而妩媚的弧度,嗓音清脆带着几分慵懒的调侃“呀,苏公子,修炼好啦?可真是让小女子我等得好生辛苦呢。”
这熟悉的声音犹如一道惊雷劈入耳中!刚踏出房门的苏泽,身形猛的一滞,脸上轻松的神色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显而易见的警惕与无奈。他双目锐光一闪,下意识地就作势要扭身退回那尚有余温的房内。
“你敢!”巫思婷柳眉一竖,“你要是敢退回去一步,我立刻马上禀告族长,说你苏大侯爷意图非礼我,轻薄祸巫圣女!”她故意拖长了语调,带着一丝得意,“哼哼,在祸巫族地,非礼圣女可是重罪,要处以宫刑的哦。”
苏泽闻言,脸色登时难看到了极点,那退也不是,进也不是的尴尬与窘迫,让他如同被钉在了门槛上。巫思婷见他这副进退维谷的狼狈相,脸上的得意之色更浓,仿佛一只偷到了腥的小狐狸。
她轻盈一跳,越过篱笆墙,赤足点地无声,就这么背着小手,一蹦一跳,带着摇曳生姿的韵律,缓步朝苏泽踱来……
“我有那么可怕么?”她巧笑倩兮,歪着头凑近了一步,大眼睛里满是狡黠,“亏你还叫定安侯呢,依我看呀,不如改叫‘鼠侯’得了。常言道嘛,胆小如鼠,说的就是你吧?”语音落处,人已到了苏泽近前。她仰起那张精致无瑕的脸,笑嘻嘻地打量着身旁面色紧绷的男人,眉梢眼角皆是毫不掩饰的戏谑。
苏泽僵硬的站在原地,像一尊石雕。周遭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半晌。终于,他深吸一口气,面向巫思婷,却又避开了她那灼人的目光,抬头望向那已缀满星辰的夜幕,抱拳一礼,语气带着刻意维持的疏离与官腔“圣女大驾光临,所为何事?若无事相商,本侯尚有些俗务亟需处理……”
“呵……”巫思婷轻笑一声,非但不退,反而纤腰一扭,整个上身出其不意地向前倾去,长长的睫毛扑闪着,如蝶翼轻颤。嘴角那抹笑意带着勾魂摄魄的慵懒,几乎要将她馥郁的馨香直接拂在苏泽脸上。两人的距离瞬间缩短到呼吸可闻!
苏泽瞳孔微缩,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向后连退两步,拉开一个安全的距离,眉头紧锁,面上如临大敌“圣女请自重!苏某已有……”
“安啦!安啦!”巫思婷像是早已料到他会如此说,眉梢一挑,毫不客气地打断,白皙如玉的脸颊微微鼓起,带着一种被戳破无趣的娇嗔与固执,“你有家室,你有夫人,你说过好几遍啦!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一点也不好玩……”她撇了撇嘴,收起玩笑的姿态,正色道“今夜族中设宴,庆祝几日后举族迁移。族长特意让我来请侯爷赏光。”
“可以不去么……”苏泽闻言神色一凛,几乎是脱口而出,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当然——可以啦!”巫思婷拖长了声音,脸上霎时浮现出一抹被怠慢的委屈,黛眉微蹙,幽怨地瞥了苏泽一眼,“我祸巫,族小势微,实力低浅,想来是入不了侯爷法眼的。既然侯爷瞧不上,不去也罢!”话音未落,她已直接转身,裙摆轻扬,作势就要朝外走去,背影透着一股决然的落寞。
“等等!我不是那个意思……”苏泽面色一变,心知这位圣女的手段与脾气,若真让她带着这委屈走了,指不定传出什么话来。他连忙迈开脚步,快步追上前去解释。
就在他即将触碰到巫思婷衣袖的刹那
后者突然转身!
两人的距离瞬间被压缩至极限,仅余半寸!苏泽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她眼中映出的星光,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拂过自己的下颌。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一股无形的,带着旖旎气息的涟漪,以两人为中心,无声地荡漾开来,搅动了暮色四合下微凉的空气……
彼此的肩膀轻轻触碰,似有电流在空气中穿梭,发丝在微风中纠缠,仿佛在诉说着无声的缱绻,连周围的空气都弥漫着暧昧的气息。巫思婷的面颊瞬间染上了一层动人的潮红。她虽言语大胆,惯于调戏苏泽,但这般近到能感受到对方呼吸的距离,于她而言,却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此刻,她耳中充斥着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仿佛要跳出胸腔。
那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皮肤,带来一种奇异的令人眩晕的触感。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她彻底怔在了原地,身体僵硬得无法动弹。
“好香……” 苏泽的眼神在一刹那似乎迷离了,喉间溢出几不可闻的轻语。
他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幽香牵引,下意识的微微向前,凑近巫思婷如云的发丝间,轻轻嗅了嗅。
这细微到几乎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却使的巫思婷脸上的红晕霎时蔓延至耳根,混杂着强烈的羞意与被冒犯的薄怒。
她像被火烫到一般,猛的扭转身躯,将那兀自发烫的侧脸和雪白的脖颈留给苏泽,背对着他,肩膀微微起伏着。
巫思婷这突然的反应!使的苏泽瞬息回神,冷汗几乎要沁出额角。他内心深处只有一个念头翻涌不止,此事绝对不能让秦诗音知晓!
他慌忙后退两步,动作间带着明显的仓促,抱拳深深一礼,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慎重与歉意“在下失礼,冒犯圣女!实非有意,皆是误会…” 。
“快走啦……” 巫思婷的声音闷闷的从前方传来,带着某种极力压抑的烦躁。她不再停留,莲步错动,脚下生风,头也不回的快步沿着小路向前走去,背影透着一股逃离意味,仿佛身后的苏泽是洪水猛兽。
苏泽望着她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满心无奈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此刻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他只能硬着头皮,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正好能看见她背影的距离,默默跟随在后。
两人沉默不语,行走在星光下的小径上。直到他们走到小路尽头,一片辽阔得望不到边际的巨大草原,呈现在月光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