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看向楚涵。
瓦格斯也从沙发里支棱起脑袋:“对啊楚!咱现在有钱有人有地盘了!干票大的!把那什么《末日火山》《星际远征》的场子给砸了!”
他挥舞着拳头,一脸凶狠,好象已经看到对手跪地求饶了。
李强也停下手里的活儿,期待地看着楚涵。新起点,谁不想来个开门红?
楚涵没回头。
他还是看着窗外,那片钢筋水泥的森林。
阳光落在他侧脸上,能看到他下巴上没刮干净的胡茬。
办公室里的空气安静了几秒,只有中央空调发出细微的送风声。
老陈、瓦格斯、李强,三双眼睛都盯着楚涵那沉默的背影。
然后,楚涵开口了。
声音不高,平平淡淡,跟他平时说话一样,没什么起伏,却象颗小石子儿,“噗通”一声砸进了安静的湖面。
“买电影院。”
“啥?”老陈以为自己耳朵被刚才的装修味儿熏坏了,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瓦格斯从沙发里弹起来半截:“买…买啥玩意儿?”
李强也懵了,拆到一半的箱子都忘了放下。
楚涵终于转过了身。
阳光从他背后照过来,给他整个人镶了道晃眼的光边,脸反而有点藏在阴影里,看不太清表情。
只有那双眼睛,亮得有点慑人,像打磨过的黑曜石,直直地看向老陈。
“我说,买电影院。”
他又重复了一遍,每个字都咬得很清楚。
“分公司开张第一件事,收购电影院线。不用多,先买一家。地段要好,银幕够大,音响够劲。”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买…电影院?!
老陈的脑子“嗡”的一声,彻底懵了。
他刚才还盘算着拍大片赚票房呢,这怎么直接跳到买放电影的地盘了?
这弯儿拐得也太急了点!他张着嘴,半天没合拢。
瓦格斯眼珠子瞪得溜圆,看看楚涵,又看看同样傻眼的李强和老陈,突然一巴掌拍在自己锃亮的脑门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我操!楚!你牛逼!真他妈敢想啊!直接从拍电影的,变成放电影的老板了?!”
李强也反应过来了,放下箱子,脸上先是震惊,然后慢慢涌上一股子兴奋的红光:“楚总!您是说…咱自己掌控放映渠道?以后咱自己的片子,想怎么放就怎么放?再不用看那帮院线经理的脸色,不用被塞到垃圾时间了?”
楚涵没点头也没摇头,他走到那张巨大的办公桌后面,手指在光滑冰凉的桌面上轻轻划过。
他没看任何人,目光似乎穿透了桌面,落到了某个遥远的地方。
“恩。”他应了一声,算是回答了李强,但更象是在确认自己刚才说的话。
他的眼前,清淅地浮现出那个感恩节的夜晚。
那个挤在《末日火山》巨幅海报右下角、小得可怜的宣传板。上面贴着哪咤和地球的剪影,那么不起眼,却又那么扎眼。
还有杰夫他们几个,从最初的嘲讽,到被震撼后的目定口呆,再到最后排片被腰斩、被塞进午夜场时的那种憋屈和不甘。
好莱坞那帮人,罗德里格斯、萨曼莎、哈维…他们能捂死你的排片,能用影后带节奏喷你,能用各种看不见的规矩把你按在泥里。
为什么?因为他们手里攥着渠道,攥着让观众看到什么、何时看到的权力。
拍得再好,没人看得到,有什么用?
你卡我脖子?行,那我自己长一个出来。
“买电影院。”楚涵又低声说了一遍,这次声音里多了点沉甸甸的分量。
虽然买一家没什么用,但如果买的是最好的那一家呢?
楚涵知道自己的电影有多受欢迎。
别人把排片放在垃圾时间段,也能场场爆满,那如果,自己的电影院全天二十四小时放,会不会把人给吸引过来?
吸引过来之后,其他地方的电影院就没人了,他们会怎么想?
他们会把自己的电影重新放在黄金时间段!
这就是楚涵的计谋!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目定口呆的老陈、一脸“我服了”的瓦格斯和兴奋得直搓手的李强。
“老陈,”楚涵的目光最后定在老陈脸上,“这事,你去办。钱,不是问题。挑好了地方,带我去看。”
老陈被楚涵那眼神看得一激灵。
那眼神里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平静底下是烧着的狠劲儿。
他猛地咽了口唾沫,感觉一股热气从脚底板“噌”地窜上来,冲得他脑子有点发热。
刚才那点懵和心疼钱的感觉,瞬间被一种更野的念头压下去了。
自己当院线老板?自己说了算?想放啥片放啥片?想几点放几点放?
“操!”老陈一拍大腿,壑然站起来,那点小心翼翼彻底没了影儿,脸上放出光来,象是打了鸡血。
“明白了楚哥!这事儿交给我!跑断腿我也给你找出个最牛逼的地儿来!娘的,咱也尝尝当甲方,当爷爷的滋味儿!让那帮孙子也尝尝求人的滋味!”
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趾高气扬地坐在影院经理的位置上发号施令了。
瓦格斯也蹦起来,激动地原地转了个圈:“买!必须买!买最大的!买最好的!音响得震得人尿裤子那种!楚!以后咱自己首映式,我亲自给你当保安队长!”
楚涵没再说话。
他走到那张巨大的皮椅前,没坐,只是用手按了按椅背,感受着那皮质的光滑和支撑感。
窗外,洛杉矶的阳光依旧刺眼,照在对面大楼的玻璃幕墙上,反射出一片晃动的光斑。
……
老陈那辆二手雪佛兰吭哧吭哧拐进东区那条窄巷子,车屁股后面卷起一阵裹着烂菜叶子和旧报纸的灰土。
车没停稳,副驾的瓦格斯就“哐当”一脚踹开车门跳下来,花衬衫的衣角被风掀起,露出别在后腰上鼓鼓囊囊的一块硬物轮廓。
他扯了扯紧绷的领口,冲巷子深处那扇锈迹斑斑的铁皮门扬了扬下巴:“就这儿了。”
门后是他们那所谓的“总部”,一个废弃汽修厂的后仓库,空气里永远飘着机油、廉价啤酒和汗馊味混合的怪味儿。
推门进去,光线昏暗,头顶一个沾满苍蝇屎的灯泡有气无力地亮着。
七八条汉子或坐或躺,散在几条蒙着油污的破沙发和几个倒扣的汽油桶上。
烟雾缭绕,烟头扔得满地都是,踩上去嘎吱响。看见老陈和瓦格斯进来,几双眼睛抬了抬,没什么神采,带着点习惯性的警剔和疲惫。
角落里一个精瘦小子正摆弄着一把弹簧刀,刀锋在昏黄光线下偶尔闪过一道冷光。
老陈没往他那张瘸腿的老板椅里坐,就站在屋子中间,油腻的地板革被他蹭得沙沙响。
他清了下嗓子,那声音干得象砂纸在刮铁皮。
仓库里稀稀拉拉的闲聊声停了,所有目光都聚了过来,黏在他身上。
“哥儿几个,”老陈开口,声音有点沉,他搓了把脸,手背上那道蜈蚣似的旧疤也跟着动了动。
“今儿把大伙儿都叫齐,是有个事儿,得跟大家伙说道说道。”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张张熟悉又粗糙的脸。
大壮,打架不要命,背上纹着个虎头,现在那虎头也跟着他一起蔫蔫的。
麻杆,瘦得象根竹杆,跑腿送“货”比兔子还快。
老黑,一脸的横肉,眼神凶,可家里老娘瘫在床上……这些兄弟,都是刀口舔血、泥地里打滚过来的,跟他老陈混了小半辈子。
“咱这摊子……”老陈喉咙有点发紧,又用力清了清,“不干了。”
仓库里死一样的静。
只有那破灯泡的电流声,滋滋啦啦,越发刺耳。摆弄弹簧刀的小子手一抖,刀“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不…不干了?”
大壮瓮声瓮气地重复了一句,虎头纹身下的肌肉绷紧了。
“陈哥,啥意思?散伙?”
“对,散伙。”老陈硬着心肠点头,感觉这话说出来像刀子割自己的肉。
“我跟瓦格斯,出去撞了大运,搞到钱了。正经路子来的,一大笔。”
他刻意加重了“正经路子”几个字,但没人关心钱怎么来的。
“那…那我们咋办?”麻杆的声音又细又急,像被掐住了脖子,“陈哥,我老娘那药钱……这个月还差不少……”
“是啊陈哥!”另一个靠在汽油桶上的汉子猛地站起来,“场子里那笔帐还没结清,秃鹫那边的人前天还来催命似的!说不干就不干了,兄弟们喝西北风去?还是等着被丢海里喂鱼?”
焦虑、恐慌、茫然,像看不见的毒气一样在浑浊的空气里弥漫开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瓦格斯靠在门边的墙上,抱着骼膊,脸色也不好看,没象往常那样嚷嚷,只是烦躁地用脚尖碾着地上的烟头。
老陈看着那一双双巴巴望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有依赖,有恐惧,有被抛弃前的绝望。
他忽然觉得胸口堵得慌,像塞满了浸水的棉花。
他老陈能拍拍屁股走人,带着他的十亿美金去过神仙日子,可这些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呢?
把他们扔回这烂泥坑里?他做不到。他那张平时油滑世故的脸,此刻皱得象个核桃,写满了挣扎和无奈。
“都他妈吵吵啥!”
老陈猛地吼了一嗓子,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炸开,暂时压住了嗡嗡的议论。
他烦躁地抓了抓他那头油腻的短发,摸出那个屏幕裂得象蜘蛛网的山寨手机,屏幕亮起的光映着他额角急出来的汗珠。
“等着!我打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