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海市老城区的“忘忧茶馆”,青瓦覆着昨夜的雨痕,檐角铜铃浸了水汽,摇出的声响都带着几分湿润的沉郁。朱红木门虚掩,门楣上“忘忧”二字是宗政?祖父手书,墨色在岁月里晕出浅褐,像极了老茶客嘴角化不开的茶渍。
院内老槐树的枝桠斜斜探进二楼窗棂,新抽的槐叶是嫩得能掐出水的碧色,混着青砖地上青苔的腥气,和屋内飘出的祁门红茶香缠在一起。墙角的老藤椅藤条泛着油光,椅脚边散落着几片昨夜被风刮落的槐花瓣,粉白得像被揉碎的月光。
茶馆正厅里,八仙桌擦得锃亮,桌面隐约映出屋顶悬挂的走马灯——灯上画着“琴棋书画”四景,转轴处缠着的红绳褪成了浅粉,被穿堂风一吹,灯影在墙面晃出细碎的斑驳。宗政?正用一块帕子擦拭着案上的醒木,那醒木是老梨木所制,包浆厚重,边角被岁月磨得圆润,正中央刻着“茶根人生”四个字,笔画间还嵌着些许茶渍,像是把几十年的茶汤都吸进了木头纹理里。
“宗老板,来壶祁红!”门口传来粗哑的嗓音,李伯拄着拐杖迈了进来,深蓝色卡其布中山装的袖口磨出了毛边,领口别着枚褪色的毛主席像章,是他年轻时在工厂得的奖状附赠的。他头发花白,梳得一丝不苟,额前几缕碎发被发胶固定住,露出的额头布满沟壑,左眉骨下方有一道浅疤,是当年替宗政?父亲顶罪时,在狱里被人打的。
紧随其后的是他的狱友老陈,老陈穿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夹克,拉链坏了,用根麻绳系着,牛仔裤膝盖处磨出两个破洞,露出里面的秋裤。他头发乱蓬蓬的,像团晒干的蒲公英,下巴上的胡茬青黑一片,只有眼睛亮得惊人,看人时总带着几分警惕,手指习惯性地摩挲着裤缝——那是他在狱里养成的习惯,总觉得口袋里藏着什么能防身的东西。
“伯,陈叔,今天来得早啊。”宗政?抬头笑了笑,他穿一件浅灰色亚麻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手腕上一串星月菩提,是他母亲去世前给他串的。他眉眼温和,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总带着笑意,只有在擦拭那方醒木时,指尖的动作才会透出几分郑重。
李伯在常坐的位置坐下,拐杖靠在桌腿旁,发出“咚”的一声轻响。“这不刚从医院回来嘛,医生说我这老骨头还能撑几年,就想着来你这儿喝口茶,听听你俩琢磨的剧本。”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笔记本,封面写着“茶根人生”,里面的字迹歪歪扭扭,有些地方还被水洇过,是他和老陈这几个月一点点攒出来的台词。
老陈在李伯对面坐下,身子往前倾了倾,压低声音:“昨天我去菜市场,听见有人说咱这剧本要是演了,指定能火!”他说话时,牙齿有些漏风,因为年轻时在狱里打架,被人打掉了两颗门牙,后来装了副假牙,说话总带着点含混的气流声。
宗政?端着茶壶走过来,滚烫的热水注入茶杯,祁门红茶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茶汤红得像琥珀,在杯底晃出细碎的涟漪。“火不火的不重要,”他把茶杯推到两人面前,“重要的是你们想讲的故事,能有人听。”
就在这时,门口的铜铃突然“叮铃铃”响得急促,一个穿着米白色连衣裙的女孩走了进来。女孩约莫二十出头,头发长及腰际,发尾微微卷曲,像被风吹过的麦浪。她脸上化着淡妆,眉毛细长,眼尾微微上挑,鼻梁小巧,嘴唇涂着豆沙色的口红,笑起来时嘴角会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她身上背着一个浅棕色的帆布包,包上挂着一个小小的木质书签,上面刻着“不知乘月”四个字——这是她的名字,取自唐诗“不知乘月几人归”。
不知乘月走进来,目光在茶馆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案上的醒木上。她走到桌前,声音清脆得像刚剥壳的荔枝:“请问,这里是在排演《茶根人生》的剧本吗?我是市话剧团的编剧,叫不知乘月,想来看看。”
李伯和老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老陈下意识地把笔记本往桌下藏了藏,李伯则清了清嗓子:“姑娘,我们就是瞎琢磨,登不上什么台面。
不知乘月笑了笑,在旁边的空位坐下,从帆布包里掏出一个笔记本和一支钢笔:“我听朋友说,这里有两个老人在写一个关于救赎和原谅的剧本,特别有意思,就想来学习学习。”她说话时,手指轻轻敲着笔记本封面,那本笔记本是皮质的,上面印着细碎的花纹,看起来很精致。
宗政?给她倒了杯茶:“乘月姑娘,别听他们谦虚,这剧本里藏着他们一辈子的故事,比那些编出来的戏生动多了。”
不知乘月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眼睛亮了起来:“这茶好香!是祁门红茶吧?我爷爷以前也爱喝这个,他总说,好的红茶,喝起来像有阳光的味道。”
提到爷爷,她的眼神暗了暗,又很快恢复了明亮:“我爷爷也是个老工人,年轻时也犯过错,后来用了一辈子去赎罪。所以我特别想写这样的故事,告诉大家,再难的路,只要肯回头,就不算晚。”
李伯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笔记本封面:“姑娘,你要是不嫌弃,我们给你念念几段?”
不知乘月连忙点头:“好啊好啊!”
李伯清了清嗓子,翻开笔记本,老陈也凑了过来,两人一唱一和地念了起来。李伯的声音粗哑,带着岁月的沧桑;老陈的声音含混,却透着一股执拗。他们念到当年在狱里的日子,念到出狱后如何互相扶持,念到对家人的愧疚,念到对生活的期许。
不知乘月听得很认真,时不时在笔记本上记着什么,偶尔抬头,眼里闪着泪光。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她身上,米白色的连衣裙泛着柔和的光,像一尊被镀了金的雕像。
就在这时,茶馆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男人约莫四十岁,头发梳得油光水滑,脸上带着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里满是不屑。他手里拿着一个公文包,走到桌前,把公文包往桌上一放,发出“砰”的一声响。
“李建国,陈卫东,你们还敢在这儿丢人现眼!”男人的声音尖利,像指甲划过玻璃,“当年你们做的那些丑事,还有脸写成剧本演给别人看?就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吗?”
李伯和老陈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李伯握紧了拳头,指节泛白:“赵立明,我们的事,跟你没关系!”
赵立明冷笑一声,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叠照片,往桌上一扔:“跟我没关系?你们别忘了,当年你们挪用工厂公款,我可是受害者之一!现在你们想靠卖惨博同情,门都没有!”
照片散落在桌上,上面是李伯和老陈年轻时在工厂的照片,还有一些他们当年挪用公款的证据。不知乘月捡起一张照片,看着上面年轻的李伯和老陈,又看了看眼前这两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眼里满是疑惑。
宗政?皱起眉头:“这位先生,有话好好说,别在这里大吵大闹。”
赵立明转过头,上下打量着宗政?:“你就是这茶馆的老板?我劝你少管闲事,不然我连你这破茶馆一起告!”
不知乘月突然开口:“赵先生,我是市话剧团的编剧不知乘月。我觉得李伯和陈叔的故事很有意义,它不是在卖惨,而是在告诉大家,人都会犯错,但重要的是要有赎罪的勇气。”
赵立明嗤笑一声:“勇气?他们那叫不知廉耻!当年他们挪用公款,害得多少家庭妻离子散,现在一句‘赎罪’就想把一切都抹掉?没门!”
老陈突然站起来,声音颤抖:“我们没有!当年那笔钱,我们是为了给工厂里的老工人发工资,他们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我们本来想等工厂效益好了就还回去,可谁知道”
“可谁知道你们后来被抓了,就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赵立明打断他的话,“我告诉你,陈卫东,我今天来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们的真面目!”
李伯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桌上:“这里面有五十万,是我和老陈这几十年攒下来的,虽然不多,但也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我们知道,当年的事给大家造成了很大的伤害,我们这辈子都在忏悔。”
赵立明看着银行卡,眼里闪过一丝贪婪,但很快又被不屑取代:“五十万?就想打发我?当年你们挪用的可是两百万!”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走了进来。为首的警察走到赵立明面前,出示了证件:“赵立明先生,我们接到举报,你涉嫌敲诈勒索,请跟我们走一趟。”
赵立明脸色大变:“你们弄错了!是他们挪用公款在前,我只是来要回属于我的东西!”
警察面无表情:“有没有弄错,到了警局就知道了。”说完,就把赵立明带走了。
茶馆里恢复了平静,李伯和老陈瘫坐在椅子上,浑身都在发抖。不知乘月递过一张纸巾:“李伯,陈叔,你们没事吧?”
李伯摇了摇头,拿起桌上的银行卡:“这钱,我们还是想捐给那些当年受影响的老工人。”
老陈点了点头:“对,就算我们这辈子都还不清,也要尽力去弥补。”
宗政?看着他们,眼里满是敬佩:“你们放心,这事我帮你们办。”
不知乘月突然说:“李伯,陈叔,我有个想法。我们可以把你们的故事改编成话剧,在全市巡演,然后把门票收入捐给那些老工人。这样既能让更多人知道你们的故事,也能实实在在地帮助到别人。”
李伯和老陈对视一眼,眼里都露出了希望的光芒。李伯激动地说:“真的吗?姑娘,那太好了!”
老陈也说:“我们做梦都想为那些老工人做点什么,要是能通过话剧帮到他们,我们就算死也瞑目了。”
不知乘月笑了笑:“那我们就开始准备吧!我明天就带团队过来,我们一起打磨剧本。”
接下来的几天,不知乘月带着话剧团的成员每天都来茶馆,和李伯、老陈一起打磨剧本。他们一遍遍地修改台词,一遍遍地排练场景,茶馆里充满了欢声笑语和讨论声。
宗政?则忙着联系剧场,安排演出事宜。他还请了市里最好的舞美设计师,为话剧设计了精美的舞台布景。茶馆里的老茶客们也都很支持,纷纷表示到时候一定会去看演出。
演出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剧场里座无虚席。李伯和老陈坐在观众席的第一排,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不知乘月穿着一身红色的连衣裙,站在舞台上,向观众们介绍着《茶根人生》的创作背景。
话剧开始了,演员们用精湛的演技,将李伯和老陈的故事演绎得淋漓尽致。当演到他们在狱里互相扶持的场景时,台下的观众们都流下了感动的泪水;当演到他们出狱后努力生活、积极赎罪的场景时,台下又响起了阵阵掌声。
演出结束后,观众们都站了起来,掌声经久不息。李伯和老陈走上舞台,对着观众们深深鞠了一躬。李伯激动地说:“谢谢大家,谢谢大家能听我们讲完这个故事。我们知道,我们当年犯了错,这辈子都在赎罪。但我们也想告诉大家,不管你曾经做过什么,只要你肯回头,就永远都不算晚。”
老陈也说:“我们希望通过这个话剧,能让更多的人明白,原谅和救赎的力量。也希望那些当年被我们影响的老工人,能感受到我们的歉意。”
不知乘月走上舞台,拿着一张支票:“各位观众,这次演出的门票收入一共是五十万,我们决定把这笔钱全部捐给当年受影响的老工人。”
台下再次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这时,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走上舞台,他穿着一件蓝色的中山装,手里拿着一个旧饭盒。老人走到李伯和老陈面前,激动地说:“建国,卫东,我是老王啊!当年你们给我发的那笔工资,我一直记在心里。这些年,我也一直在找你们,想跟你们说声谢谢。”
李伯和老陈看着老王,眼里满是惊喜和愧疚。李伯握住老王的手:“老王,对不起,当年是我们连累了你。”
老王摇了摇头:“不,你们没错。当年要是没有你们,我们全家都得饿死。这些年,我一直跟孩子们说,你们是好人。”
三个老人相拥在一起,哭得像个孩子。台下的观众们也都被这一幕感动了,纷纷擦拭着眼泪。
演出结束后,李伯、老陈、不知乘月和宗政?一起回到了茶馆。他们坐在八仙桌旁,喝着祁门红茶,聊着演出的点点滴滴。
不知乘月看着桌上的醒木,突然说:“宗老板,你能不能用这方醒木,为我们的话剧敲下最后一下?就当是给这个故事一个圆满的结局。”
宗政?拿起醒木,看了看李伯和老陈,又看了看不知乘月,然后用力地敲在了案上。
“咚——”
醒木落下的瞬间,茶馆的梁柱突然微微震动起来,像是在共鸣。窗外的老槐树沙沙作响,槐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飘进了茶馆,落在了他们的身上。
不知乘月看着眼前的一切,笑着说:“你们看,连老天都在为这个故事祝福呢。”
李伯和老陈也笑了,眼里满是释然和希望。宗政?看着他们,又看了看案上的醒木,心里突然明白,这方醒木敲打的不是台面,而是人心底最软的地方。它不仅记录了李伯和老陈的故事,也记录了无数普通人的悲欢离合,记录了人性中的善良与温暖。
就在这时,不知乘月的手机响了。她接起电话,听了几句后,脸色突然变得苍白。她挂了电话,声音颤抖地说:“不好了,话剧团的仓库着火了,我们的剧本和道具都在里面!”
所有人都愣住了,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不见。李伯猛地站起来,拐杖“咚”的一声撞在地上:“怎么会这样?我们的剧本”
老陈也急得团团转:“那可是我们一辈子的心血啊!要是没了剧本,我们怎么继续演出,怎么帮那些老工人啊?”
宗政?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家别慌,我们先去看看情况。说不定还有救。”
他们匆匆赶到仓库,只见仓库里火光冲天,浓烟滚滚,消防员们正在奋力扑救。不知乘月看着熊熊燃烧的仓库,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完了,一切都完了。我们的剧本,我们的道具,全都没了。”
李伯拍了拍她的肩膀:“姑娘,别难过。剧本没了,我们可以再写;道具没了,我们可以再做。只要我们的心还在,这个故事就不会消失。”
老陈也说:“对,我们还有记忆,我们可以凭着记忆,把剧本一点点复原。就算再难,我们也要坚持下去。”
不知乘月看着李伯和老陈坚定的眼神,心里又燃起了希望。她擦干眼泪:“好,我们一起努力,把剧本复原出来。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我们都不会放弃。”
就在这时,一个消防员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烧焦的笔记本:“请问,这是你们的东西吗?我们在仓库里找到的,还能看清一些字迹。”
不知乘月接过笔记本,打开一看,里面正是《茶根人生》的剧本,虽然有些地方被烧焦了,但大部分字迹还能辨认。她激动地说:“是我们的剧本!太好了,我们的剧本还在!”
李伯和老陈也凑了过来,看着烧焦的剧本,眼里满是激动和庆幸。李伯说:“太好了,有了这个,我们就能把剧本复原出来了。”
老陈也说:“是啊,老天还是眷顾我们的。”
宗政?看着他们,笑着说:“好了,既然剧本还在,我们就赶紧回去,把能辨认的字迹先抄下来。然后再一点点回忆,把缺失的部分补全。”
他们拿着烧焦的笔记本匆匆回到忘忧茶馆,八仙桌上很快铺满了宣纸和笔墨。宗政?找来了透明胶带和塑封袋,小心翼翼地将蜷曲的纸页抚平,生怕稍一用力就碰碎那些脆弱的字迹。不知乘月握着钢笔,逐字辨认着焦黑边缘下的文字,偶尔遇到模糊不清的地方,李伯和老陈就凑过来,凭着记忆轻声回忆。
“这里应该是‘我对不起家里的娃’,当年我写这句时,手都在抖。”李伯指着一处被烟熏得发黑的段落,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老陈点点头,补充道:“对,后面还有‘但我不后悔帮那些老伙计’,那时候咱们虽然蹲在号子里,心里却亮堂得很。”
窗外的槐树叶随着晚风轻轻晃动,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桌上,给烧焦的笔记本镀上了一层银辉。不知乘月笔下的字迹越来越快,偶尔抬头时,能看到宗政?正用手机仔细拍摄每一页残稿,说是留作备份,以防再出意外。茶馆里没有了往日的喧嚣,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三人偶尔的低语,像是在与过去的自己对话。
不知不觉天就亮了,第一缕阳光照进茶馆时,他们已经整理出了大半剧本。李伯揉了揉发酸的肩膀,端起桌上早已凉透的祁红茶喝了一口,突然笑了:“想当年在狱里,哪敢想有一天能坐在这么亮堂的地方,和这么多人一起琢磨咱们自己的故事。”老陈也笑了,伸手拍了拍李伯的胳膊:“可不是嘛,那时候咱们最大的念想,就是出来后能给那些老工人道个歉,现在不仅道歉了,还能帮上忙,值了。”
不知乘月放下钢笔,伸了个懒腰,眼里满是笑意:“等咱们把剧本补全,就再演一场,这次咱们去工厂的礼堂演,让那些老伙计们都来看。”宗政?点点头,补充道:“我已经联系了之前的舞美设计师,道具可以重新做,而且这次咱们多做几份备份,分别放在茶馆和话剧团的保险柜里,万无一失。”
接下来的日子,茶馆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老茶客们听说剧本失而复得,纷纷带着自家的笔墨纸砚来帮忙,有的帮着抄录文字,有的则坐在一旁,听李伯和老陈讲当年的故事,偶尔还能补充一两句细节。有个当年在工厂食堂做饭的张婶,还特意带来了自己腌制的咸菜,说要让他们补补身子,就像当年给厂里的工人送饭一样。
半个月后,《茶根人生》的剧本终于完全复原,甚至比之前更加丰满。不知乘月带着团队再次开始排练,这次李伯和老陈也加入了进来,偶尔会亲自上台指导演员,告诉他们当年的心情是怎样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要到位。宗政?则忙着联系工厂的礼堂,还特意在门口挂了横幅,上面写着“致那些年我们一起走过的日子”。
演出那天,工厂礼堂里挤满了人,除了来看话剧的观众,还有很多当年的老工人,他们大多头发花白,拄着拐杖,却早早地就来了,坐在第一排,眼神里满是期待。当话剧演到李伯和老陈为了给工人发工资而挪用公款时,台下没有指责的声音,只有轻轻的叹息;当演到他们出狱后打零工、捡废品,一点点攒钱想弥补过错时,台下的老人们纷纷擦起了眼泪。
演出结束后,李伯和老陈再次走上舞台,这次,台下的老工人们纷纷站起来,鼓起了掌,掌声比上次在剧场里还要热烈。当年的工会主席王大爷走上台,手里拿着一个泛黄的账本,声音哽咽地说:“建国,卫东,当年你们挪用的那笔钱,后来工厂效益好了,已经补上了,你们不用再愧疚了。这些年,我们都知道你们不容易。”
李伯和老陈看着王大爷,又看了看台下的老伙计们,突然就红了眼眶。他们深深鞠了一躬,久久没有直起身。不知乘月走上台,拿着新筹集到的捐款,笑着说:“这次的捐款,我们会用来给工厂的老人们建一个活动室,里面放些桌椅和书籍,让大家平时能聚在一起聊聊天,喝喝茶。”
台下再次响起热烈的掌声,连礼堂外的槐树上,都有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地叫着,像是在为他们欢呼。
后来,《茶根人生》又在全市演了很多场,每场都座无虚席。李伯和老陈也成了茶馆的“常客编剧”,每天都会来茶馆坐着,喝着祁红茶,和来往的茶客聊天,偶尔还会把听到的故事记下来,说要写一个新的剧本。不知乘月也经常来,有时候会带话剧团的演员来体验生活,有时候就只是坐在窗边,喝着茶,看着茶馆里的人来人往。
宗政?依旧每天擦拭着那方醒木,只是现在,醒木上除了“茶根人生”四个字,似乎又多了几分温暖的气息。每当有新的茶客来,他总会笑着说:“来壶祁红吧,咱们这的茶,喝着有故事的味道。”
而那本烧焦的笔记本,被宗政?装裱起来,挂在了茶馆的墙上,旁边还贴了一张照片,照片里,李伯、老陈、不知乘月和他站在茶馆的八仙桌旁,笑得格外灿烂,窗外的槐花瓣落在他们的肩头,像是撒下的一地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