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海市老城区的“时光花店”外,青石板路被昨夜的雨水浸得发亮,像撒了一把碎银。店门口两株爬藤月季开得正好,粉白花瓣上挂着水珠,风一吹就簌簌落下来,粘在路过行人的衣角。玻璃门上贴着泛黄的牛皮纸,上面用楷书写着“埋一粒种子,寄一段时光”,字缝里还夹着去年的干花碎,是三色堇的紫、黄、白,像被时光凝固的彩虹。
店里的空气里飘着混合着泥土与花香的气息,甜而不腻,是太叔黻独家调配的“时光香氛”——用晒干的桂花与当年埋下的种子外壳蒸馏而成。货架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陶土罐,每个罐子上都贴着标签,写着埋种人的名字与日期,最早的一罐是十年前的,标签已经发脆,边角卷成了波浪。
太叔黻正蹲在柜台后整理新到的花材,她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牛仔围裙,围裙口袋里别着支钢笔,头发用一根木簪松松挽着,几缕碎发垂在额前。她的手指很巧,正把满天星的枝条修剪成心形,剪刀咔嚓咔嚓的声音,和墙上挂钟的滴答声凑成了节奏。
“太叔姐,十年前那对情侣来取信啦!”门口传来清脆的喊声,是兼职的大学生林小满,她扎着高马尾,发尾染成了浅紫色,穿着件印着小雏菊的卫衣,手里抱着个三岁左右的小男孩。
太叔黻抬起头,脸上立刻绽开笑纹,眼角的细纹像被阳光晒软的棉线。“快进来,外面风大。”她起身时顺手把剪刀放在柜台,金属剪刀与木质台面碰撞,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门口的母子俩走了进来,母亲穿着米白色的连衣裙,裙摆上绣着细小的太阳花,头发烫成了温柔的波浪卷,发梢别着一朵新鲜的小雏菊。父亲穿着浅灰色的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腕上的皮质手链,上面挂着个小小的陶土挂坠——正是十年前他们埋下的那粒种子的外壳。
小男孩穿着蓝色的背带裤,圆乎乎的脸上沾着块巧克力渍,手里攥着个毛绒兔子玩偶,眼睛好奇地盯着货架上的陶土罐,嘴里咿咿呀呀地说着:“花,花花。”
“好久不见,苏晓,陈默。”太叔黻迎上去,伸手轻轻摸了摸小男孩的头,掌心能感觉到孩子柔软的头发,“这就是小名叫‘种子’的小家伙吧?”
苏晓笑着点头,眼里闪着光:“是啊,当年埋下种子时就说,要是开花了,孩子就叫这个小名。”她的声音很软,像融化在空气里。
陈默把手里的帆布包放在柜台上,包里露出个笔记本,封面上画着当年的种子发芽的样子。“我们特意选了今天来,正好是十年前埋下种子的日子。”他说话时语速不快,眼神温柔地落在苏晓和孩子身上。
太叔黻转身走向店后的储藏室,那里堆满了排列整齐的陶土罐,每个罐子都对应着墙上的登记本。她的脚步很轻,踩在木地板上没有声音,像是怕惊扰了沉睡的时光。储藏室的墙上挂着串风铃,是用种子的外壳串成的,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风铃发出叮铃叮铃的响声,像极了十年前苏晓和陈默的笑声。
“找到了。”太叔黻抱着一个比其他罐子稍大的陶土罐走出来,罐子上的标签写着“苏晓&陈默,2014520”,标签边缘已经微微泛黄,但字迹依旧清晰。
陈默伸手接过罐子,手指轻轻摩挲着标签,像是在触摸十年前的自己。“当年埋下这粒种子时,我们还在挤出租屋,我刚失业,她还在实习,谁也没想到十年后会这样。”他的声音里带着感慨,眼眶微微发红。
苏晓蹲下身,把孩子抱在怀里,指着陶土罐对他说:“种子,你看,这就是爸爸妈妈当年埋下的种子,里面有我们写给你的信哦。
小男孩歪着头,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去摸罐子,嘴里念叨着:“信,信是什么?能吃吗?”
众人都被他逗笑了,太叔黻从柜台下拿出一把小铲子,递给陈默:“打开吧,小心点,别弄碎了罐子。”
陈默接过铲子,小心翼翼地撬开罐口的泥土,泥土里还带着当年的湿气,散发出淡淡的土腥味。他动作很慢,像是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苏晓和太叔黻都屏住了呼吸,连小男孩也安静下来,睁大眼睛盯着罐口。
随着泥土被一点点挖开,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纸露了出来,信纸是淡粉色的,边缘画着小小的爱心,上面还压着一片已经干枯的花瓣——正是当年他们种下的那粒种子开出的第一朵花的花瓣。
陈默拿起信纸,轻轻展开,信纸因为时间的缘故有些发脆,但上面的字迹依旧清晰。苏晓凑过去,和他一起读了起来:“致十年后的我们:如果你们看到这封信,说明我们已经一起走过了十年。不知道现在的我们有没有实现梦想,有没有一个温暖的家,有没有一个可爱的孩子。不管怎样,希望我们还记得当年在花店埋下种子时的心情,记得我们对彼此的承诺——永远相爱,永远在一起。”
读到最后,苏晓的眼泪已经流了下来,滴在信纸上,晕开了小小的墨点。陈默伸手把她搂进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发顶,轻声说:“我们做到了,都做到了。”
就在这时,小男孩突然指着货架上的一盆三色花,挣脱苏晓的怀抱跑了过去,小手抓着花盆边缘,大声说:“这是爸爸、妈妈和我!”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那盆三色花开得正盛,紫色的花瓣像陈默的衬衫,黄色的像苏晓的裙摆,白色的像小男孩的皮肤,三种颜色紧紧挨在一起,像一家三口相拥的样子。
太叔黻笑着走过去,抱起小男孩:“小家伙真聪明,这就是你们当年种下的种子开出的花呀。”她的声音很温柔,像春风拂过湖面。
“对了,太叔姐,我们今天还想埋一个‘亲子时光瓶’。”苏晓擦干眼泪,从帆布包里拿出一个新的陶土罐,罐子里装着一张全家福照片和一张写满字的信纸,“我们想写给二十年后的种子,让他看看现在的我们。”
太叔黻点点头,从柜台下拿出标签和笔:“没问题,写好标签贴在罐子上就行,我会把它放在储藏室最显眼的位置。”
就在苏晓和陈默忙着写标签的时候,门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穿着橙色环卫服的女人走了进来,她的头发有些凌乱,额头上渗着汗珠,手里抱着一个破旧的布包。她是环卫工王姐,经常来花店门口打扫卫生,和太叔黻很熟。
“太叔老板,我我也想埋一个时光瓶。”王姐的声音有些沙哑,眼神里带着一丝犹豫。
太叔黻连忙让她坐下,给她倒了一杯温水:“王姐,怎么了?慢慢说。”
王姐喝了口水,打开布包,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照片和一朵干枯的双色花——那是她和丈夫年轻时的合影,双色花是他们当年一起种下的,丈夫去世后,她就一直把花带在身边。“我想写给我的丈夫,告诉他我现在很好,我们的儿子也长大了,很懂事。”她的声音带着哽咽,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太叔黻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安慰:“别难过,把想说的话都写下来,埋在土里,他一定会看到的。”
苏晓和陈默也停下了手里的活,苏晓递给王姐一张新的信纸:“王姐,用这个写吧,这个纸质量好,能保存很久。幻想姬 已发布最芯彰劫”
王姐接过信纸,感激地看了他们一眼,然后趴在柜台上,一笔一划地写了起来。她的字虽然不好看,但每一笔都充满了思念,眼泪滴在信纸上,和墨迹混在一起,像一朵盛开的墨花。
就在这时,店里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走了进来,他的头发很长,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睛。他的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盒子,盒子上刻着复杂的花纹,看起来很古老。
“你是谁?这里是私人花店,不买花的话请出去。”陈默站起身,挡在苏晓和孩子面前,警惕地看着男人。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照片上是十年前的苏晓和陈默,他们正在花店门口埋下种子。“我是来拿回属于我的东西的。”男人的声音很低沉,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
苏晓和陈默都愣住了,他们不认识这个男人,更不知道他说的“属于他的东西”是什么。太叔黻也皱起了眉头,她走到男人面前:“先生,我们这里没有你的东西,请你离开,不然我就要报警了。”
男人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很诡异,像指甲划过玻璃的声音。“报警?你们以为报警有用吗?当年你们埋下的那粒种子,其实是我放在花店的,那是一粒‘时光种子’,能让人看到过去和未来。”他说着,打开了手里的黑色盒子,盒子里放着一粒闪着微光的种子,和当年苏晓他们埋下的那粒一模一样。
“你胡说什么!”陈默生气地喊道,他想冲上去抢男人手里的盒子,却被男人一把推开。男人的力气很大,陈默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撞到了身后的货架,货架上的陶土罐掉下来,摔在地上碎了一地,泥土和信纸撒了出来。
小男孩被吓得哭了起来,苏晓连忙把他抱在怀里,紧紧捂住他的眼睛。王姐也站起身,挡在苏晓和孩子身边,虽然她很害怕,但还是鼓起勇气说:“你别伤害他们,有什么事冲我来!”
男人没有理会王姐,而是一步步走向太叔黻:“太叔黻,你应该知道这粒种子的秘密吧?你爷爷当年就是研究时光种子的,他把种子放在你的花店里,就是为了找到合适的人,激活种子的力量。”
太叔黻的脸色变得苍白,她确实知道爷爷当年研究过一种特殊的种子,但她一直以为那只是爷爷的幻想。“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爷爷已经去世很多年了。”
“你爷爷没有去世,他只是通过时光种子穿越到了未来。”男人说着,从盒子里拿出那粒闪着微光的种子,递到太叔黻面前,“只要你把当年苏晓他们埋下的种子给我,我就能带你去找你爷爷。”
太叔黻犹豫了,一边是爷爷的消息,一边是苏晓他们的信任,她不知道该怎么选择。就在这时,苏晓突然开口说:“太叔姐,别相信他!他肯定是骗子,想抢种子!”
男人听到苏晓的话,眼神变得凶狠起来,他一把抓住太叔黻的手腕,把种子塞进她的手里:“你必须选,要么跟我走,要么看着他们都死在这里!”
太叔黻的手腕被抓得很疼,她看着苏晓怀里哭泣的孩子,看着王姐坚定的眼神,突然鼓起勇气,把种子扔在地上,一脚踩了下去。“我不会跟你走,也不会让你伤害他们!”
种子被踩碎后,发出一阵刺眼的光芒,男人发出一声惨叫,捂住眼睛倒在地上。光芒过后,男人消失了,只留下地上的黑色盒子和一滩水渍。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苏晓抱着孩子,感激地看着太叔黻:“太叔姐,谢谢你。”
太叔黻摇了摇头,蹲下身捡起地上的黑色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空的。“没事就好,幸好他消失了。”
王姐也走过来,拍了拍太叔黻的肩膀:“太叔老板,你真勇敢。”
就在这时,货架上的三色花突然开始发光,黄色的花瓣变得更加鲜艳,白色的花瓣上出现了淡淡的粉色,紫色的花瓣上则出现了金色的纹路。紧接着,王姐带来的双色花也开始变化,白色的花瓣变成了淡紫色,黄色的花瓣变成了淡粉色,最后变成了一朵三色花,和苏晓他们的那盆一模一样。
两朵三色花紧紧挨在一起,像三代人依偎的笑脸,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温暖的光芒。
苏晓和陈默看着这神奇的一幕,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小男孩也停止了哭泣,伸出小手去摸发光的花瓣,嘴里念叨着:“花花,好看。”
太叔黻笑着说:“这一定是时光给我们的礼物,让我们知道,只要心中有爱,无论相隔多久,我们都会在一起。”
她转身从储藏室里拿出一个新的陶土罐,递给王姐:“王姐,把你的时光瓶埋在这里吧,让它和苏晓他们的放在一起,以后这里就是我们花店的‘团圆象征’。”
王姐接过陶土罐,点了点头,和苏晓、陈默一起,在花店的后院里埋下了时光瓶。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温暖而明亮,远处传来鸟儿的歌声,和店里的风铃一起,谱写着一曲关于时光与团圆的乐章。
突然,后院的墙角处传来一阵响动,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从墙角走了出来,她的头发很长,乌黑亮丽,眼睛像星星一样明亮。她手里拿着一个陶土罐,罐身上没有标签,只有一朵用彩笔画的三色花。
“请问,这里是时光花店吗?我也想埋一个时光瓶。”女孩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心尖。
太叔黻、苏晓、陈默和王姐都转过头,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孩,不知道她是谁,也不知道她来自哪里。女孩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眼神里充满了期待,手里的陶土罐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淡淡的光晕。
太叔黻最先回过神,迎上去时围裙上还沾着刚才整理花材的碎瓣:“当然是,快进来吧,外面的风还带着点凉。”
女孩点点头,脚步很轻地走进店里,目光掠过货架上那些贴着标签的陶土罐,停在那两盆还泛着微光的三色花上,眼睛微微亮了亮。“它们真好看,像像我梦里见过的样子。”她轻声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里的陶土罐,罐身上的彩笔痕迹还带着点湿润的光泽,像是刚画不久。
“这是刚画的吗?”苏晓抱着已经安静下来的孩子走过来,小家伙正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女孩手里的罐子,伸手想去够。女孩见状,轻轻把罐子递到孩子面前,声音放得更柔:“可以摸哦,轻轻的就好。”
孩子用指尖碰了碰罐上的三色花,咯咯笑了起来。陈默看着这一幕,刚才的紧张感渐渐散去,他指了指柜台:“要写标签吗?我们刚写完,笔还在这儿。”
女孩摇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信纸,信纸边缘是用剪刀剪成的花瓣形状,上面用浅蓝色的笔写着几行字。“我已经写好了,想写给二十年前的妈妈。”她说着,眼圈微微泛红,“妈妈说,她年轻时也来过一家叫‘时光花店’的地方,埋过一粒种子,可后来她走得早,我一直没找到那粒种子的痕迹。”
太叔黻心里一动,转身从储藏室的旧登记本里翻找起来,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突然停在一行字迹上——“林晚,200461,埋一粒向日葵种子,致我未来的孩子”。她抬头看向女孩:“你妈妈叫林晚吗?”
女孩猛地抬起头,眼里满是惊讶:“你怎么知道?”
“登记本上有记录。”太叔黻把登记本递过去,指着那行字,“她当年埋的是向日葵种子,就在储藏室最里面的架子上,标签是用向日葵花瓣贴的。”
女孩接过登记本,手指颤抖地抚过“林晚”两个字,眼泪无声地掉在纸页上。“就是她,就是她”她哽咽着说,“妈妈走的时候说,等我长大了,要是遇到时光花店,就替她看看那粒种子有没有开花,告诉她,我过得很好。”
王姐递过一张纸巾,轻声安慰:“会的,她肯定能听到。”
太叔黻转身走进储藏室,很快抱着一个贴着向日葵花瓣标签的陶土罐走出来,罐子上的标签虽然有些褪色,但“林晚”两个字依旧清晰。“这就是你妈妈当年埋下的罐子,还没被取走。”她把罐子递给女孩,“要打开看看吗?里面或许有她留给你的话。”
女孩点点头,小心翼翼地接过罐子,陈默递过一把小铲子,她学着刚才陈默的样子,轻轻撬开罐口的泥土。泥土里果然藏着一张信纸,信纸是淡黄色的,上面画着一株小小的向日葵,旁边写着:“致我的小宝贝:如果你来取这封信,说明你已经长大了。妈妈可能不能陪你走很久,但你要记得,妈妈就像向日葵一样,永远朝着有你的方向。要是你遇到难过的事,就看看天上的太阳,那是妈妈在对你笑。”
女孩读完信,抱着罐子蹲在地上,肩膀微微颤抖,却没有哭出声音。太叔黻蹲下来,拍了拍她的背:“她一直在陪着你。”
过了一会儿,女孩擦干眼泪,站起身,把自己的陶土罐放在柜台上:“我想把它和妈妈的罐子放在一起,这样她就能很快看到我的信了。”
太叔黻点点头,和女孩一起把罐子放进储藏室,就放在林晚的罐子旁边,两个贴着三色花和向日葵标签的罐子挨在一起,像一对久别重逢的母女。
夕阳渐渐西斜,把店里的青石板路染成了暖金色。苏晓抱着孩子,陈默帮着收拾刚才摔碎的陶罐碎片,王姐把写好的时光瓶埋进后院的土里,女孩则站在门口,看着那两株爬藤月季,花瓣上的水珠反射着夕阳的光,像一颗颗小小的星星。
“谢谢你们。”女孩转过身,脸上带着释然的笑容,“我终于找到妈妈的痕迹了。”
太叔黻笑着摆摆手:“是时光帮我们牵了线。”
女孩点点头,转身向门口走去,走到青石板路上时,她突然回过头,挥了挥手:“等我二十年后,一定会来取我的时光瓶!”
太叔黻、苏晓、陈默和王姐都挥着手,看着女孩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夕阳里。店里的风铃叮铃作响,墙上的挂钟滴答走着,货架上的陶土罐静静立着,每一个都藏着一段时光,每一段时光里,都藏着爱与期待。
太叔黻低头看了看柜台下的登记本,伸手翻开新的一页,拿起笔,在上面写下:“今日,林晚之女,埋时光瓶,致二十年前的母亲。”笔尖落下,纸上仿佛也沾染了时光的温度,与那些旧字迹一起,构成了时光花店最温暖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