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队长嗓门很大,象是生怕胡同里哪块砖头听不见他的声音。
他先用粗壮的手指点了点胡同口的重机枪——枪口黑洞洞的架在一个临时工事后面,透着一股凉气。
然后,他又回身指了指自己手下那些端着半自动步枪的队员胸膛挺得老高。
“就你们派出所那几根烧火棍,能顶什么用?”王队长说话自带一股子轰隆声。
“等你们慢悠悠地赶过来,这几个特务早跑没影了!我跟你说,也就是硕伟身手好,一个人就解决了。要不然,我接到电话就不是拉这挺机枪了,我连厂里那门意大利炮都得给它拖出来遛遛!”
“意大利炮?”李公安的眼角跳了一下,他觉得对方在吹牛但又不敢完全不信。
“那可不!”王队长一拍胸脯,得意的下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那些宝贝疙瘩放在仓库里都快生锈了,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活动活动筋骨。硕伟,你可真是我们的福星啊!哈哈哈”
他转头看向吴硕伟,那眼神里是实打实的欣赏和热切:“有空来我们保卫科,我带你放几炮玩玩!那玩意儿后坐力大,带劲!”
李公安彻底没话说了。
他还能说什么?王队长说的都是大实话。
在这个年代,大型国营工厂的保卫科(处)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它们并不仅仅是看大门、防火防盗的保安,而是直接归属厂领导、受地方公安局业务指导的准军事化部门。
由于大型工厂,特别是军工厂、重工业厂,被视为国家最重要的战略资产,保卫科的职能函盖了内部治安、生产安全、消防、以及最重要的——防特、防破坏。
因此,他们的武器装备往往比地方派出所要精良得多,配备冲锋枪、半自动步枪甚至重机枪都不稀奇。
个别重点单位,仓库里封存着高射炮、迫击炮等“大家伙”也并非传说。
所以王队长说要拖出“意大利炮”,虽有夸张成分,但其底气却是真实的。
看着在那儿跟吴硕伟勾肩搭背,热火朝天聊着“放炮”的王队长,李公安只能在一旁站着,心里五味杂陈,感觉自己象个多馀的人。
王队长跟吴硕伟聊得兴起,又一巴掌拍在他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硕伟,你也别跟我来虚的。什么桌椅板凳,那玩意儿能把人打成这样?”
他用下巴指了指地上那三个瘫软如烂泥的人,冲着吴硕伟挤了挤眼睛压低了声音:
“你那两下子,是正儿八经的练家子功夫!我跟你保证,这事儿我给你兜着。不过上次可是说好的,抽空必须到我们保卫科给我手底下那帮兔崽子好好上一课!让他们也开开眼,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
李公安在旁边听着,心里“咯噔”一下。
练家子?
他脑子里立刻闪过之前吴硕伟收拾许大茂和傻柱的场景,还有在95号院里处理纠纷时那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今天,更是一个人悄无声息的就废了三个带枪的特务。
这哪里是什么普通的技术员?这分明是一尊藏在身边的神仙……不对,是杀神!
李公安瞬间想通了。
他想起95号四合院里那些鸡零狗碎的腌臜事,想起那些没一个省油灯的街坊邻居。
用吴硕伟之前的话说,那就是“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自己这个片警,以前为了调解那些破事,跑断了腿、磨破了嘴,关键效果还不好。
现在院里住了这么一尊大神,以后再处理院里那些事自己腰杆子都能挺直不少!
谁敢闹事?
先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扛住吴硕伟一根手指头。
必须搞好关系!
李公安心里立刻做了决定——以后在原则允许的范围内,必须旗帜鲜明地站在这位这边!
他心里瞬间有了决断,再看吴硕伟的眼神已经从看一个“潜在的麻烦分子”变成了看一个“辖区稳定的压舱石”。
他清了清嗓子走上前,指着地上那三个特务,脸上做出为难的表情。
“咳咳老王、硕伟,你们看这……这三个人伤成这样,骼膊腿都耷拉着,骨头怕是都断了吧?这还怎么带回去审讯啊?总不能就这么抬回去吧?”
王队长也皱起了眉,他蹲下去用手电照了照,啧啧称奇:
“这手法真够绝的。看着吓人,好象又没伤到要害,都是关节脱臼和骨折。”
吴硕伟象是才想起来这回事,他一拍脑门。
“哦,对,光顾着制服他们了,忘了给他们弄回去了。”
他说着,就那么随随便便地走到那个“掌柜”身边,蹲下身抓住他那条以一个奇怪角度扭曲着的手臂。
在所有人好奇的注视中,吴硕伟甚至没怎么仔细看,手腕一抖、反向一拧、再猛地往关节处一推。
“咔吧!”
一声清脆得让人牙根发酸的骨头复位声响起。
“啊——!”
“掌柜”发出一声不属于人类的惨叫,眼睛猛地一翻疼得差点又晕过去。
吴硕伟没理会他的惨叫,又抓起另一条骼膊,重复了刚才的动作。
“咔吧!”
“啊!”
然后是两条腿。
“咔吧!”
“咔吧!”
惨叫声在胡同里回荡,听得旁边的警察和保卫科队员们一个个后背发凉,有人甚至不自觉地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脚腕——确保它们还在原位。
这到底是正骨还是上刑?
他们心里都把吴硕伟这个人,列为了最不能招惹的对象——没有之一。
吴硕伟做完这一切,拍了拍手又走向那个吐血的徐姓男人,用同样的手法处理了他的关节。
最后,他拎起那个一直昏迷不醒的小浩。
“咔吧!”
“嗷——!”
连昏迷中的小浩,都在这股剧痛中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硬生生被疼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茫然地看着头顶的夜空和周围的人,然后又是一阵剧痛袭来——眼泪鼻涕瞬间糊了一脸。
整个院子里除了特务的呻吟,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吴硕伟。
在传统武术和民间医术中,“卸骨”与“正骨”是相辅相成的技法。
前者通过对人体关节结构的了解,以巧劲瞬间使其脱臼,从而让敌人丧失反抗能力,是一种高明的擒拿术。
后者则是将其复位。
这种手法要求施术者对人体骨骼、经络有极高的了解,既能伤人于无形,也能救人于倾刻。
吴硕伟展示的正是这种只在传说和评书中听闻的“分筋错骨手”,其熟练程度表明他绝非初学。
就在这时,胡同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汽车刹车声和密集的皮鞋脚步声。
“市局的来了!都让开!”
几个穿着干部服,表情严肃的中年人快步走了进来。
为首的一人没有理会现场的寒喧,目光快速扫过现场。
当他看到地下室入口、散落的武器,特别是那台还没来得及收好的电台时,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
在建国初期到七八十年代,反特(反特务)工作是公安战线的重中之重。
一部可以与外界联系的电台,其政治意义和危害性,远超几把枪、几条人命。
——这意味着背后可能存在一个有组织、有纲领的敌特网络。
因此,一旦发现电台,案件的性质立刻就会升级,通常会由更高级别的市局甚至省厅的专门科室(如反特科、政治保卫处)直接接管。
那名干部走到王队长和李公安面前,简单地问了句:“谁是负责人?”
李公安和王队长对视一眼,还是李公安上前一步:“报告领导,我是片区派出所的李建国,这位是轧钢厂保卫科的王勇队长。我们接到群众举报在这里发现了特务踪迹。”
为首的干部点了点头一挥手,身后的人立刻开始封锁现场、拍照取证。
他的命令简短有力:“现场由我们市局反特科接管!把这三个人犯带走!所有相关人员,跟我回局里一趟,我们需要做一份详细的笔录。”
他的目光越过王队长、李公安,最后停在了吴硕伟、赵麦麦和脸色还有些发白的陈雪茹身上,语气缓和了一些。
“你们三位是第一发现人?也请一起来,协助我们说明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