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逍没有回答柳如烟的疑问。
回应她的,是骨掌骤然收紧的力道。
“咔…咔…”
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响起。
强压从四面八方传来,如五根烧红的烙铁钳,狠狠地挤压着她的身体,剧痛瞬间席卷全身,让她几近窒息。
更可怕的是,一股强烈的杀意如刺骨的冰锥,狠狠扎入她的灵魂,冻结了她的思维,让她连惨叫都发不出来。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柳如烟亡魂大冒,求生欲压倒了一切。
“慢点!等等!等等等等——!”
她用尽全身力气,挤出变调的嘶喊,“不要杀我,我还有用,我对你还有大用啊。”
“我可以做你的部下,为你效力。鞍前马后,万死不辞。”
“我还知道很多情报,很多对你至关重要的情报,关于天斗城,关于各方势力,你一定会感兴趣的。”
“哦?”
骨掌收紧的力道微微一滞。
风逍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让柳如烟心脏狂跳,看到了生机。
她连忙大口喘息,语速极快地将所知的情报和盘托出,如倒豆子一般:“不光七宝琉璃宗在找你,天斗皇室的太子雪清河也对你非常感兴趣。”
“他城府极深,手段莫测!”
“已提前派了心腹在宝剑城等候,布下了眼线,只要你一出现在宝剑城,他们就会想尽办法拉拢你。”
“许以重利,高官厚禄,甚至…甚至皇室珍藏的魂骨都有可能拿出来,他们的目的绝不单纯。”
“是嘛?”
骨掌并未松开,杀意如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柳如烟头顶,让她汗毛倒竖,冷汗瞬间浸透了残破的衣衫。
她明白,这些还不够。
“对了!还有,武魂殿…武魂殿也派人下来了。”
柳如烟急忙抛出更重磅的消息,竭力证明自己的价值:“听说是位长老——实力强劲的封号斗罗。
“具体目的不明,行踪诡秘,但肯定与你有关。”
“武魂殿的作风…你知道的,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你千万要小心!”
她拼命用武魂殿的威胁来加重自己情报的分量。
“不够。”
风逍的目光冷冽如冰,没有丝毫动摇。
骨掌再次缓缓收紧。
柳如烟的心沉到了谷底,冷汗涔涔而下。
她一边拼命挣扎,如离水的鱼,一边飞快地转动脑筋,又抖出了一些看似有用、实则零散的情报:“宝剑城近期势力分布复杂有几个大贵族家族。”
“比如城西的李家、掌控矿脉的赵家,他们对招揽天才魂师的条件非常优厚,但家族内部倾轧严重…还有,城防军的统领与太子府走得很近…可能对你不利…”
她语无伦次,甚至夹杂着一些道听途说的传闻。
最后,她卑微地乞求道:“我我发誓!我今天什么都没看见!你的一切情报,我绝对不会泄露出去半个字!”
“所以…所以…求求你…看在我们之间的交情…放过我吧…呐?”
她看着不为所动的风逍,连忙补充道:“对了,对了,我执行任务多年,出生入死,积累了大量的钱财和资源,藏在一个秘密地点!”
“我带你去!全都给你!只求你饶我一命!”
骨掌的力道微微一紧。
柳如烟彻底情绪失控,口不择言:“太子府和武魂殿…他们动机不纯,手段卑劣,肯定是想控制你、利用你,把你当成工具。而我有办法…”
然而,就在这时,风逍突然冷不丁地开口,声音平静,却如惊雷炸响在柳如烟耳边:
“你不是什么独来独往的赏金猎人,也不是受谁临时委托。你的真实身份,是七宝琉璃宗的直系成员。”
柳如烟瞳孔骤然收缩,浑身剧震。
她下意识地想要否认,嘴唇翕动,但触及风逍那能看透一切虚妄的锐利目光,她到嘴边的辩解之词被硬生生堵了回去。
她知道,再狡辩已是徒劳,反而可能激怒对方。
柳如烟索性把心一横,破罐子破摔,昂起头,强硬道:“是!那又如何?!老娘就是七宝琉璃宗的人!”
“奉宗主之命前来确认你的情况并尝试接触,你想怎样?!要杀要剐,给个痛快。”
风逍对她的反应早有料定。
他条理清晰、语气平稳地开始列举:
“第一,你对我出手,看似凶狠,但招式之间留有余地,多以试探、压制为主,旨在逼我动用全力,摸清我的虚实,这符合大宗门招揽人才前‘验货’的一贯谨慎作风。”
“第二,你言语之间,多次提及七宝琉璃宗的‘诚意’和‘资源’,试图以利诱之,这种有目的的劝说,绝非临时起意的赏金猎人所能为。”
“第三,你自身实力不俗,武魂品质上乘,魂环配置极佳,却甘愿做这种跟踪、试探的‘脏活’,若非背后有大势力支持和明确任务,仅凭个人意愿,难以解释。”
“第四,刚刚情急之下透露情报时,对七宝琉璃宗的维护之意过于明显,甚至不惜贬低其他势力来抬高它。这种下意识的倾向,暴露了你的立场和归属。”
“第五,也是最重要的,”
风逍的目光锐利如刀,直视柳如烟闪烁的眼神,“你知道的实在是太多、太具体了,这不是平民魂师该知道的东西。”
每说出一条,柳如烟的脸色就苍白一分,到最后已是面无血色。
她感觉自己就像被剥光了所有衣服,赤裸裸地站在对方面前,无所遁形。
突然,柳如烟低笑一声,苦涩道:“呵…呵呵…比起你这身匪夷所思的实力…更可怕的…是你这颗冷静的头脑和这份出色的观察力。”
“怪不得…怪不得宗主对你如此看重…屡次叮嘱要以礼相待…也怪不得…小姐她…那么喜欢你…”
最后一句,她的声音低了下去,情绪复杂难言。
就在这时,风逍心念一动,那威势骇人的半身巨人如幻影般缓缓消散,化作点点紫芒回归他体内。
失去了骨掌的支撑,柳如烟“噗通”一声从半空跌落在地,摔得七荤八素,牵动了伤势,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她挣扎着撑起上半身,捂着胸口,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风逍:“你你不杀我?”
她本就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甚至不惜激怒对方以求速死,免遭折辱。
没想到,峰回路转,风逍竟然放开了她?
风逍漠然地看着她,声音冷淡:“杀了你,只会彻底恶了七宝琉璃宗。下次再来的人,就不会像你这般‘客气’。”
他心中飞速盘算着:‘七宝琉璃宗好歹是上三宗之一,树大根深,底蕴深厚。’
‘宁风致是聪明人,讲究和气生财,长远投资,若非必要,不宜结死仇。反之,若杀了他们的直系成员,等于公然打脸,宣战结怨。’
‘届时来的可就不是柳如烟这种级别的魂师了,而是那位护短的骨斗罗古榕。’
‘那个老家伙出了名的睚眦必报,最喜欢扼杀不听话的、可能威胁到宗门的天才。’
‘如今,我羽翼未丰,没必要主动去招惹这尊杀神,自寻死路。’
‘留她一命,让她带回我“实力大增、拥有万年魂环、但态度不明、需从长计议”的消息,反而能给宁风致一个缓冲和重新评估的时间。’
总而言之,不杀柳如烟,利大于弊。
柳如烟闻言,心中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即一惊,瞬间想通了关键:“那…从一开始你就在…表演?!”
她回想起从遭遇开始,风逍那些看似随意的交谈、战斗中一次次恰到好处的‘激怒’和‘挑衅’、再到最后碾压性的实力展示、以及刚才步步紧逼的‘拷问’和突然的放手
这一切,难道都在他的算计之中?
自己就像一只撞上蛛网的飞蛾,所有的挣扎和心思,都被那张无形的大网牢牢黏住,被这只冷眼旁观的蜘蛛看得一清二楚。
柳如烟恍然,一股屈辱感和被戏弄的愤怒涌上心头,她不甘地扬着头,怒视风逍:“你这个家伙…从一开始就…”
风逍漠然地看着她因愤怒而涨红的脸,打断了她的话:“一名优秀的强攻系魂师,可以勇猛,可以迅捷,但绝不能失去冷静的头脑。”
“一旦情绪被对手轻易左右,失去了正确的判断,那么离败亡就不远了。”
这番话,如冰水浇头,让柳如烟瞬间哑口无言,浑身冰凉。
她回想起自己从一开始被风逍的言语轻易激怒,到战斗中因他的从容而气急败坏,再到最后被恐惧支配…
每一步,都在对方的引导之下。
一股比死亡更可怕的恐惧感攫住了她——这个男人太危险了!
不仅实力恐怖,心思之深沉、算计之长远,更是让人不寒而栗。
她咬牙,用尽力气,问出了心中最大的恐惧:“你你到底想要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宁愿死个明白,也不愿沉浸在这种无法理解、无法预测、连生死和行动都在对方算计之中的无边恐惧里。
风逍没有回答这个无意义的问题。
他只是轻轻抬起手,衣袖随意地一挥。
“你先睡一觉吧。”
指尖蓝戒微光一闪,一撮无色无味、细腻如尘的粉末,借助魂力的推送,悄无声息地没入了柳如烟的口鼻之中。
柳如烟还欲再问,却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倦意如潮水般袭来,瞬间淹没了她的意识。
视野迅速模糊、旋转、暗淡下去。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瞬,她模糊的视野中,只看到那道黑色的身影缓缓靠近,阴影笼罩下来,如降临的夜幕,将她最后的意识彻底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