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宁听明白了。
当年的事，恐怕是王招娣自己权衡利弊后，选择了更能给她娘家带来实际好处的粮站会计，至少没有激烈反抗。
如今落难了，又回来卖惨博同情了。
“那我舅舅和我舅妈结婚后，我看他们感情挺好的，是我舅舅自愿的吗？”林一宁换了个话题。
说到这个，林姥姥脸上才有了点笑意：“后来，我和你姥爷看你舅舅一直消沉下去也不是办法，就托媒人介绍了你舅妈。
你舅妈是个实在人，虽然话不多，但心地好，勤快，对你舅舅那是掏心掏肺的好。
两人刚结婚是没啥感情，但这么多年过下来，相濡以沫的，早就成了亲人。
你舅妈把家里操持得井井有条，对你舅舅更是没话说。
这次……是你舅舅做得太出格，太伤你舅妈的心了，不然，以你舅妈的性子，根本不会跟他闹。”
林一宁点头，舅妈是典型的传统农村妇女，能把这样的人都气得大吵大闹，可见舅舅张来福这次的行为有多过分。
正说着，外面的争吵声似乎停了下来。
林一宁对姥姥说：“姥姥，您先坐着，我出去看看。”
走到堂屋门口，只见院子里，林母正被舅妈搀扶着，一手扶着腰，两人正准备找个地方坐下。
舅舅则远远地站在院角的枣树下，低着头，没敢过来。
林一宁连忙走过去：“娘！您这是怎么了？”
乔小花红着眼眶说：“刚才你娘追你舅，跑得急了，好像扭到腰了！”
林一宁心里一紧，立刻伸手：“娘，您别动，我看看！”
她小心地扶着林母，手指在她后腰几个位置轻轻按压，“是这里疼吗？还是这里？”
“哎哟……就是那儿！囡囡你轻点！”林母吸着冷气指了一个位置。
林一宁确认了位置，一边用手掌按摩，一边运转治愈异能，将温和的能量缓缓注入扭伤的部位。
“娘，您忍着点，我给您揉开就好了。”
不过片刻功夫，林母就感觉那股钻心的刺痛缓解了大半，紧绷的肌肉也松弛下来。
“哎？好像……真不疼了！”林母试着慢慢直起腰，活动了一下，脸上露出惊喜，“囡囡，你还会这个？跟谁学的？这手法，比镇上的老中医还管用！”
林一宁笑了笑，手上不停：“就是以前看医书，自己瞎琢磨的。我再给您多揉一会儿，巩固一下，省得回家我爹知道了，又该心疼了。”
“行了行了，真没事了！”林母推开女儿的手，自己站直了，又走了两步，确实行动如常了。
她转头看向还杵在树下的弟弟，脸色又沉了下来。
林一宁也看向舅舅，她走到张来福面前，开门见山地问道：
“舅，我问您一句话，您得说实话。”
张来福抬起头，看着外甥女，有些茫然：“啥话？”
“您还喜欢那个王招娣吗？”
张来福像是被针扎了一样，脸上闪过慌乱、窘迫，随即大声反驳：“囡囡！你怎么能这么问！舅……舅就是看她可怜！想帮帮她！没别的意思！”
“可怜？大街上吃不上饭、穿不上衣的人多了去了，我怎么没见您大发善心，挨个儿去接济？还有，咱们村，别的村，那些牛棚里下放的人，他们过得比王招娣更艰难，更可怜吧？
风餐露宿，挨批挨斗，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舅，您帮过他们吗？给过他们一口热水，一块干粮吗？”
张来福被问得哑口无言，张了张嘴，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我……我又不认识他们，帮他们干什么？”
“好。”林一宁点头，继续追问，“那您认识的人里，如果有吃不上饭的，您就会接济，对吗？”
“那……那是当然！”张来福硬着头皮回答。
“我记得，你们张家村有个五保户刘奶奶，儿子牺牲在战场上了，女儿嫁得远，身体也不好，常年卧床，就靠村里那点微薄的补助和邻居偶尔的接济过活。
冬天连床像样的被子都没有。舅，您认识刘奶奶吧？您帮过她吗？给她送过一碗热粥，还是给过她一块御寒的布料？”
林一宁的声音不高，却像锤子一样敲在张来福心上。
张来福的脸涨成了猪肝色，眼神躲闪，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刘奶奶他当然认识，就在村东头，可他确实从未想过要去帮助那个孤苦无依的老人。
“所以，舅舅，”林一宁看着他的眼睛，“不是所有可怜的人您都会帮。您帮王招娣，不是因为她可怜，而是因为您和她有过一段旧情，您现在心里对她，还存着念想，余情未了。您觉得，我说得对吗？”
张来福被外甥女直白的话刺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几次张开嘴，想反驳，想说自己真的只是出于同情，想说自己对王招娣早已没了男女之情，但那些话语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最终，他像是被抽干了力气，后退一步，抱着头蹲在了地上：
“囡囡，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我只是……只是看不得她过得那么不好！你都不知道，那两个孩子，看着就……”
“你看不得她过得不好，那谁又过得好呢？姥姥姥爷年纪大了，身体一年不如一年，看病吃药哪个不要钱？我弟弟妹妹（舅舅的孩子）还小，将来上学、成家，哪样不是需要钱的时候？
你是一家之主，不想着怎么让家里人过好，却只想着把钱借给一个外人，一个过去式！她嘴上说还，可白纸黑字的欠条呢？她给你了吗？”
张来福抬起头：“招娣说了要打的！是我没让！她说以后一定会还的！她不是那种赖账的人！”
“以后？以后是什么时候？”林一宁追问，“舅，你现在已经和舅妈结婚，有了自己的孩子，你们才是一家人！过去的事情，早就该放下了！
就算当年她有一部分原因是迫于家里压力，但她选择嫁给别人、背叛了你们之间的感情，这是事实！
你别忘了，在你最消沉、最难熬的时候，是谁陪在你身边，是谁把这个家操持得井井有条，是谁给你生儿育女？
是舅妈！现在日子稍微好过一点，你难道就因为看着旧情人可怜，就心生怜悯，甚至不惜伤害舅妈，背叛你们这个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