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这些药你先放着。我听了收音机，说最近可能还有寒流，温度还要降。你们牛棚里这几位老人，身体底子这些年都被掏空了，抵抗力弱。
万一谁不小心着了凉，发起烧来，半夜三更的，找大夫都麻烦。有这些药备着，也能应急。你放心，都是些常见药，我家里备用的，给你留点，到时候你也能照看一下这些老人。”
冷云桥没有伸手去接那个药包。他盯着林一宁看了很久，忽然问道：“为什么？”
林一宁被他问得一愣：“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对我们这些下放的人这么好？不止是送东西，连这些……都考虑到了。”
林一宁没想到他会突然问得这么直接。
坦然回答道：“我说过的，我从不觉得你们被下放，就一定是做错了事，或者低人一等。很多时候，只是……生不逢时罢了。
你们这些有知识、有文化、有本事的人，若是生在太平盛世，都是了不起的人物，是我们普通人仰望和尊敬的存在。现在……不过是暂时的困难。”
她顿了顿：“况且，冷同志你救过我，这是事实。我帮你们一点，心里也踏实。”
冷云桥静静地听着，月光下，他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
沉默再次蔓延。
就在林一宁以为谈话到此结束时，冷云桥却忽然换了一个话题，一个林一宁以为他不会主动提起的话题：
“那只小白兔……是你的吗？”
林一宁点头：“是。它叫犼桓，是我朋友。平时就在山上自己生活，偶尔会下山来找我玩。”
她顺着之前想好的说辞解释，“你前几天晚上遇到它了？”
“对。我那天晚上下山有点晚，正好看到它。它……去了你家。”他没有说自己也跟了过去。
林一宁“哦”了一声：“你们刚来的时候，让它帮忙给你们送过几次东西。主要是因为，你们刚被下放过来，人生地不熟，对村里人肯定有戒备心。
我直接送，怕你们不收，或者心里有负担。让犼桓这个小家伙去，反而自然点。怎么样，它是不是很聪明？可通人性了！”
她语气里带着几分炫耀，仿佛真的只是在说一只特别通人性的宠物。
冷云桥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嘴角几不可查地弯了一下：“是。这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兔子。它的智力，感觉……不亚于一个孩子。”
林一宁点头：“我也是偶然在山上采蘑菇的时候遇到它的，当时它受了点伤，腿被夹子夹住了。我本来是想……嗯，你懂的，山里人嘛，看到了野味想到的都是一样的。
可后来我发现，它特别有灵性，看着我的眼神可怜巴巴的，还会用爪子扒拉我求救。
我心一软，就把它救了，带回家养伤。伤好了它也不走，慢慢就成了好朋友。”
“这小家伙确实聪明得惊人。我还以为是你特意训练过的。正想着，若是有机会，能不能请你教教方法。将来……若是还能有重回部队的那一天，说不定可以用来训练更优秀的军犬或者执行特殊任务的动物。”冷云桥说。
“教？我可教不了。我自己也是稀里糊涂的，可能就是和犼桓有缘分吧。不过……”
她话锋一转，“若是你真的需要，将来有机会，可以让犼桓试试。它好像能听懂我们说话，也能明白一些简单的指令。”
她没有把话说满，留下了余地。
“好。若是……还能有那么一天，到时候，一定请犼桓试试。”
“行，那就这么说定了！”林一宁爽快地应下，她看了看天色，“那我先回去了，明天还要去我姥姥家一趟。”
“好。”冷云桥侧身让开，“路上注意点，有些地方可能结冰了，滑。”
“知道了！谢谢提醒！”林一宁朝他挥挥手，转身走进了月色里
冷云桥站在门口，目送林一宁消失在夜色中，直到再也看不见。
良久，他才轻轻关上门，嘴角那抹浅浅的笑意，却久久未曾散去。
第二天一早，林一宁就爬了起来。
刚洗漱完，林母已经做好了早饭。
看到女儿起来，林母连忙招呼：“囡囡，快来吃饭！吃完饭娘跟你一块去你姥姥家！”
林一宁在桌边坐下，喝了口粥，点头道：“行，那等会儿就咱俩去。爹呢？让他在家看家吧。”
正说着，林父拿着个笔记本从里屋出来，一边往怀里揣一边说：“我今天可没空看家，得去县里开个会，大队干部年底总结。”
林一宁有些意外：“昨天怎么没听您说要去县城？”
林父咬了口窝窝头，含糊道：“好几天前就定下的，昨天光顾着你姥姥和舅舅的事了，忘了说。怎么，你想去县城？”
林一宁摇摇头：“不去，就随口问问。”
吃完饭，林母把家里简单收拾了一下，又给林父装了干粮和水壶，叮嘱了几句。
等林父骑上自行车走了，林一宁才推出自行车：“娘，上车！我载您！”
林母有些迟疑：“你行不行啊？这路可不好走，还带着我……”
“放心吧娘！我技术好着呢！保证把您稳稳当当送到姥姥家！”
进了张家村，远远就看见姥姥家的院门敞开着。
刚走近，就听见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是舅舅张来福和舅妈乔小花的声音。
“张来福！你还有完没完！家里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你昨天刚给出去，今天她还敢来要！你是不是真要把这个家都搬空了给她才甘心？”这是舅妈乔小花的声音。
“小花！你小点声！让邻居听见了像什么话！招娣她现在是真难，两个孩子穿得跟叫花子似的，马上要冻病了！咱们能帮一把是一把，做人不能这么狠心！”舅舅张来福反驳着。
林母一听这对话，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她示意林一宁停下车，自己先一步走进院子。
“又吵！又吵！你们两个到底还有完没完！”
正在拉扯的两人都是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