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素可泰府。
王豹站在永河大桥的制高点上,脚下是奔流不息的河水,身后是已经飘扬了数日的金红双色旗。空气中弥漫的硝烟味早已被初冬清冷的河风吹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紧张过后的疲惫与掌控一切的坚实感。北路军不仅成功“锁喉”,更在锁喉之后,顶住了军政府绝望而疯狂的反扑。
在曼谷巷战最激烈的时候,不甘坐以待毙的他侬,曾严令从北部勉强拼凑起来的一支杂牌军,不惜一切代价南下,企图打通永河走廊,为曼谷解围,至少是接应可能的突围。那场发生在素可泰府以南丘陵地带的阻击战,比最初的遭遇战更加惨烈。政府军如同输红了眼的赌徒,发动了数次不计伤亡的集团冲锋。
但王豹的北路军早已不是奇袭时的轻装状态。他们利用缴获的物资和巩固的工事,构建了纵深防御。炮兵将缴获的炮弹毫不吝啬地倾泻到进攻者的头上,步兵则依托有利地形,用精准的火力大量杀伤敌军。激战两昼夜,这支仓促南下的政府军援兵在丢下上千具尸体和大量装备后,终于彻底崩溃,残部狼狈北逃,再也无力组织起任何像样的攻势。
此役之后,北路军对素可泰府及永河交通线的控制,坚如磐石。他们不仅牢牢扼住了曼谷的咽喉,更在清理战场和接收北境各府时,缴获了海量因战乱而滞留的物资——粮食、被服、药品、乃至部分未及运走的军火。这些物资通过初步恢复的公路和永河水道,源源不断地南送,成为了支撑曼谷前线巨大消耗的重要补充。
“社长命令,”通讯官将最新的电文递给王豹,“着我部抽调至少一个加强旅的精锐,火速南下,支援曼谷市区巷战,进一步压缩残敌活动空间,加速战役进程。”
王豹看了看电文,又望了望南方隐约传来沉闷炮声的天际线,咧嘴一笑:“总算轮到咱们去城里活动活动筋骨了!传令,‘土地改革第一师’第一旅,配属独立炮兵营,由我亲自带队,即刻南下!其余部队,由副师长指挥,务必给我钉死在这里,一只苍蝇也不准放过去!”
一支生力军,带着北境胜利的锐气和充沛的补给,如同离弦之箭,沿着他们自己曾牢牢锁死的交通线,向着最终的战场奔涌而去。
就在王豹率部南下的同时,曼谷市区,起义军中路前指所在的一处相对完好的前政府办公楼内,气氛却因为一位不速之客的到来,而变得微妙起来。
来者是一位年约五旬、气质儒雅沉静的泰人长者,身着传统的宫廷服饰,虽然略显风尘仆仆,但举止间依旧保持着无可挑剔的礼仪。他并非军人,也非起义军成员,而是持着特殊的信物,在双方交战线的缝隙中,由一队精干的王室侍卫护送,穿越了仍然危险的战场,最终被引见到李金唐面前。
“尊敬的李金唐阁下,”长者深深一躬,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庄重,“鄙人乃宫廷秘书厅秘书长,颂猜·西里萨瓦。阿杜德陛下之命,冒昧前来,面呈陛下御意。”
国王密使!
指挥所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苏望海、周明海等核心成员交换了一下眼神,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讶与凝重。在这个军政府濒临崩溃、起义军兵临王宫的时刻,一直保持缄默、作为国家象征而存在的国王,终于派出了他的使者。
李金唐面色平静,抬手示意对方不必多礼:“秘书长阁下远来辛苦,战火纷飞,道路艰险。不知国王陛下有何谕示?”
颂猜秘书长从怀中取出一封用金色火漆封印的信函,双手呈上:“陛下深知,王国近年饱经战乱,生灵涂炭,军民死伤枕藉,绝非国家之福,更非黎民所愿。如今战局胶着,曼谷危殆,陛下心系苍生,夜不能寐。”
他顿了顿,观察了一下李金唐的表情,继续道:“陛下以为,无论军政府还是阁下所倡之新政府,其初衷,皆应是为了暹罗王国的福祉与未来。继续无休止的流血与破坏,只会让国家根基动摇,仇怨深结,最终无赢家。因此,陛下愿以国家元首及全民团结象征之身份,出面调停。”
“陛下的提议是,”颂猜的声音清晰而缓慢,“冲突双方立即在曼谷实现停火。以陛下为核心,召集包括阁下、军政府残余代表、以及社会各界贤达,举行和平谈判。谈判目的,乃是为了商讨结束敌对状态、组建具有广泛代表性的过渡政府、并制定国家未来政治走向之方案。以期用政治智慧与民族和解,取代枪炮与仇恨,为暹罗寻一条和平新生之路。”
说完,颂猜秘书长再次躬身,将国王的亲笔信函奉上。
指挥所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向李金唐。国王的提议,无疑是在最后关头抛出了一条看似体面的台阶。接受谈判,可能意味着军事胜利的果实需要分享,进程可能变得复杂,但也可能避免最后的惨烈攻坚和王室支持的彻底丧失,减少国际阻力,以相对平稳的方式完成政权更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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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金唐没有立刻去接那封信。他走到窗前,望着外面依稀还有枪声传来的城市轮廓。片刻沉默后,他转过身,目光如炬地看向颂猜秘书长。
“秘书长阁下,请转告国王陛下,”李金唐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陛下心系苍生,期盼和平,金唐感同身受,亦深表敬意。《暹罗新政》之目的,本就是为了结束腐朽与压迫,建立和平、民主、繁荣之新暹罗,让所有国民,包括陛下,都能在新时代享有应有的尊严与安宁。”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更加坚定:“然而,和平不能建立在虚假的妥协与旧势力的苟延残喘之上。军政府之罪行,罄竹难书,其核心成员必须承担历史责任。国王陛下作为国家团结之象征,金唐与暹罗新政府自当尊重。真正和平的前提,必须是军政府无条件投降,其武装力量彻底解散,其罪恶统治机构彻底废除。”
李金唐接过那封国王的信函,但没有立即拆开:“在此基础上,暹罗新政府欢迎国王陛下发挥其崇高影响力,主持或见证和平过渡。我们愿意与所有真正认同《暹罗新政》、愿意为国家新生贡献力量的社会各界人士,共商国是。但谈判的对象,不应包括那些双手沾满人民鲜血的战犯。”
他顿了顿,给出最终答复:“因此,请转告陛下。可以,但仅限于保障平民安全撤离之有限区域与时间。于全面和平谈判,待我军彻底清除曼谷负隅顽抗之残敌,控制全城之后,新政府将正式邀请陛下,共同商讨国家未来之大计。”
颂猜秘书长听完,脸上并无太多意外之色,似乎早已料到这个回答。他深深看了李金唐一眼,再次躬身:“阁下之言,鄙人定当一字不漏,回禀陛下。望阁下以苍生为念,行事多有考量。鄙人告辞。”
密使离去,带走了国王最后的调停尝试,也留下了一个明确的信号:王室在最后关头选择了与即将胜利的新势力进行接触,而非与垂死的军政府绑定。这本身,就是一次意义重大的政治表态。
李金唐拆开国王的信,快速浏览了一遍,内容与颂猜所言大致相同,措辞更为恳切。他将信递给苏望海,淡淡道:“国王在为自己,也为这个国家,寻找一个最平稳的过渡方式。我们给了他明确的答案。接下来,就是用最快的速度,结束曼谷的战斗,让和平,真正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中。”
北境的援兵正在路上,国王的橄榄枝已然明晰,曼谷巷战的最终结局,再无悬念。统一与新生,只剩下最后一步之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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