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散尽,余烬未冷。谈判桌取代了战场,成为了决定暹罗东南部命运的最终角力场。这场谈判,在曼谷一家由王室背景贵族拥有的、戒备森严的私人庄园内进行,历时长达一个半月。窗外是湄南河畔的旖旎风光,窗内则是唇枪舌剑、寸土必争的无形厮杀。
李金唐派出的代表团,以苏望海为首,成员包括精通国际法的顾问、熟悉军事部署的军官,以及一位德高望重、被特意请出山的前朝元老作为象征性的调停人。触巴硕上将主导,成员来自国防部、内政部和外交部,阵容强大,但眉宇间难掩疲惫与焦躁。
谈判的核心,不再是李金唐是否有罪,而是如何在新的现实力量对比下,重新划分权力边界。
每一条款的敲定,都伴随着激烈的争论和漫长的拉锯。
这份名为《王国政府与东南特别区关于共同发展与安全谅解备忘录》的协议,是一份充满矛盾和张力的文件。它既重申了中央政府的权威,又白纸黑字地承认了一个地方割据势力的合法存在。它既是和平的保证书,也是未来潜在冲突的新导火索。
协议的签署仪式,在总理府一个不大的会议室举行,刻意保持了低调。沙立元帅本人并未出席,由帕拉上将代表政府签字。李金唐则亲自到场,他身着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而非往日常穿的军便装或唐装,神态从容,目光平静。
当两人在文件上签下名字,交换文本时,闪光灯亮起,记录下这历史性的一刻。两人握手,脸上挂着公式化的微笑,但眼神交汇的瞬间,却没有任何温度。彼此都清楚,这并非和解,只是力量平衡下的暂时休战。
消息传出,各方反应不一。
在曼谷,反对派议员们欢呼这是“民主与理性的胜利”,知识界认为看到了制约军政府独裁的希望。而沙立核心圈内,则弥漫着一种屈辱和愤懑的情绪,视此为权宜之计,暗中磨刀霍霍。
在东南特别区,民众则奔走相告,欢庆和平的降临。新唐村和达叻府举行了盛大的庆祝活动,人们感激李金唐带领他们顶住了压力,赢得了前所未有的地位。
李金唐站在新落成的“特别区行政公署”大楼的阳台上,望着楼下欢呼的人群,心中并无太多喜悦,只有如履薄冰的清醒。他对身后的核心层说:“不要被这纸协议迷惑。沙立签下它,不是因为他认同我们,而是因为他暂时无法消灭我们。我们得到的,不是恩赐,是我们用血和命换来的生存空间。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就是把这个空间,打造成谁也无法撼动的堡垒。”
和平并非意味着懈怠。李金唐利用协议带来的合法性,开始了新一轮、更深层次的布局。
另一方面,沙立政府在这场冲突中也并非全无收获。至少,它被迫从唯我独尊的迷梦中惊醒,意识到暹罗社会的复杂性和自身统治的脆弱性。
为了应对新的格局和内外压力,沙立政府也做出了一些改革的姿态:
这些改革是被动的、不情愿的,甚至充满了权术算计,但客观上,确实让暹罗过去铁板一块的军政府统治,出现了一丝缝隙。一个更加多元、也更加不确定的时代,悄然来临。
从此,暹罗进入了一个新的发展阶段。政治舞台上,出现了李金唐这样一个拥有独立武装、经济基础和特定政治诉求的强大地方势力,打破了军政府一言堂的局面。虽然表面上共同维护“和平与稳定”,但曼谷与东南特区之间的博弈,从明面的军事冲突,转入了政治、经济、文化等更全面、更深刻的竞争轨道。
李金唐站在新的起点上,他的目光已经超越了东南一隅。他知道,脚下的路依然布满荆棘,沙立政府的敌意并未消除,内部的稳固和外部的挑战依然严峻。但他更加坚信,凭借手中掌握的力量、精心构筑的基业以及对时势的敏锐把握,他已经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撬开了一道通往更大舞台的门缝。
暹罗的未来,不再只由曼谷的少数人决定。东南方的星辰,正闪烁着不容忽视的光芒,预示着这个国家的命运之河,将流向一个更加波澜壮阔、却也更加未知的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