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华的宴会厅里,水晶吊灯的光芒柔和地洒在精美的银器和骨瓷上。晚宴已经结束,仆人们正安静地收拾残局。空气中除了食物的余香,还弥漫着浓郁的雪茄和顶级威士忌的味道,以及…“硬汉”巴顿身上那股混合着皮革、烟草、牲口气息和烈酒的、“冲鼻”的西部旷野味儿。
巴顿喝得满面红光,已经和特纳勾肩搭背,完全没了刚来时的精明算计,只剩下老农般的直率和感慨。他用力拍着特纳的后背,舌头都有些大了:
“弟…弟啊!你是不知道!我们这些西部农民,以前过的那叫啥日子!胡佛那个…嗝…上台那会儿,粮食?那叫粮食吗?那叫催命符!堆在仓库里发霉,倒进河里喂鱼,白送都没人要啊!我眼睁睁看着多少老伙计,祖祖辈辈的地,就这么…就这么没了!”
他眼眶有些发红,也不知道是酒劲还是真伤心:“后来…后来罗斯福上来了!虽然规矩多了,这个不能种,那个要限产,政府还要收…但至少!粮食能卖出去了!价格虽然比不上以前,但饿不死人啊!还有补贴拿!就是…就是那多余的粮食、牛奶、牲口,非得集中销毁…太糟践东西了!看着心疼!可总统说了,不销毁,价格就得跌,大家都没饭吃…唉!”
特纳被他拍得差点咳嗽,但脸上一直维持着恰到好处的、倾听和理解的微笑,心里却是一凛。他之前光顾着算计土地和物流利益,差点忘了巴顿和他代表的庞大农场主群体,是罗斯福新政最坚定、最核心的支持者之一!他们的选票,是罗斯福能在中西部农业州所向披靡的关键!罗斯福用“农业调整法”和价格支持,实实在在地救了这些人的命,保住了他们的土地。巴顿对罗斯福的感激和维护,是发自肺腑的。看来,和巴顿以及农场主联盟的合作,不仅要算经济账,还得注意政治风向。
趁着巴顿被仆人扶着去洗手间,伊丽莎白迅速用眼神示意两个正努力憋笑、假装看风景的儿子——理查德和爱德华。等他们走过来,她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冰冷而清晰的声音“警告”道:“理查德,爱德华,给我看好了。你们父亲…那是商业应酬,是迫不得已。你们将来,如果敢学这种…这种乡野作派,和这种不体面的人勾肩搭背、称兄道弟,我不介意用平底锅让你们知道,什么叫真正的体面和优雅。出门在外,你们代表的是史密斯家族,是绅士,懂吗?”
“是,母亲。” 兄弟俩连忙低下头,恭顺地回答,心里却各有想法。理查德(长子)觉得母亲有些小题大做,爱德华(次子)则觉得父亲很厉害,能和各种人打交道。但他们都记得父亲很早以前就教过他们的“生存哲学”:“看人下菜碟,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要是人鬼都不是,那就说胡话。总之,能谈,就有机会。”
晚宴终于在一片“宾主尽欢”(至少表面如此)的气氛中结束。巴顿已经醉得东倒西歪,被两个强壮的仆人架着往客房走,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嚷嚷:“弟…弟啊!今天…今天真高兴!遇见你…真好!你咋不…不早点出现呢?你早点来…那地…白送你都行!哪像现在…让你…这么破费…嘿…”
看着巴顿被拖走的背影,伊丽莎白终于彻底放松下来,优雅地用手帕轻轻掩了掩鼻子,仿佛要驱散空气中残留的气味。她走到特纳身边,挽住他的手臂,声音轻柔但带着明显的不悦:“亲爱的,我们以后…能不能尽量少和这种…‘乡巴佬’来往?他身上的味道…实在是太冲了。而且举止…毫无修养。”
特纳知道妻子心里不舒服,他拍了拍她的手,语气带着安抚和无奈:“亲爱的,我理解。但这都是为了我们的孩子,为了给史密斯家族留下一份能穿越时间、不怕风雨的永久基业。土地,是根基。和巴顿合作,我们能拿到最好的地,还能绑定整个西部的农产品供应。不过,我答应你,以后尽量不在家里谈这种生意,也不让他们经常上门。我们可以在俱乐部,或者我的办公室谈。”
伊丽莎白叹了口气,她不是不懂丈夫的难处和苦心,只是情感上难以接受。她靠在特纳肩头,低声说:“我明白你的难处,亲爱的。为了这个家,你辛苦了。只是…我还是讨厌那个乡巴佬。”
特纳被她孩子气的话逗笑了,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调侃道:“那你讨不讨厌霍华德·修斯?那个花花公子?”
提到修斯,伊丽莎白的嫌弃更加直接:“那个浪子?轻浮!不靠谱!一天到晚就知道和女明星、模特鬼混,开些无聊的派对!我一点都不喜欢!我还是喜欢你这样的,沉稳,有担当,让人安心。”
特纳心中涌起一股暖意,将她搂得更紧了些。他知道,无论外面有多少风浪,和多少“不堪入目”的人打交道,回到这个家,有妻子虽然抱怨但依然理解的支持,有两个正在成长的、需要他铺路的儿子,他就有了继续在充满荆棘和算计的权力财富之路上前行的动力。为了守护这份安宁和体面,有些“不堪入目”的应酬,他不得不这么做。
“硬汉”巴顿在特纳庄园“满载而归”的消息,就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西部与土地、农业相关的圈子里激起了巨大的涟漪。巴顿本人更是毫不掩饰,回到农场主联盟总部后,立刻召开了一个“庆功”兼“吹嘘”大会。
“伙计们!听我说!”巴顿站在会议桌前,满面红光,声音洪亮,仿佛刚打了一场大胜仗,“我跟特纳·史密斯,那是什么交情?那是过命的交情!是西部汉子之间的交情!我跟他说,咱们农民兄弟苦啊,被运输公司、被那些奸商盘剥得不行了!他二话不说,让咱们入股他的新物流公司!以后咱们的粮食水果牛奶,用自己的车、自己的铁路运! 价格?成本价加一点辛苦费!速度?保证最快!”
底下坐着的各大农场主、牧场主们眼睛都亮了,发出阵阵兴奋的低语。
“还有更绝的!”巴顿得意地竖起手指,“福特和通用的农机股份!内部优惠价!优先供应!维修保养走内部渠道! 省下来的钱,够咱们买多少新拖拉机、新收割机?以后看那些农机经销商还敢不敢坐地起价、配件要等三个月!”
会场彻底沸腾了!对于这些靠天吃饭、对成本和物流极度敏感的生产者来说,巴顿带回来的这两项“福利”,简直是天降甘霖!这意味着生产成本的直接下降和运输效率的质的提升,是实实在在的利润和竞争力!
“干得漂亮,老巴顿!”
“这才叫为我们办事!”
“以后联盟主席,我们还选你!”
赞美和拥护声此起彼伏。巴顿的声望在农场主联盟内部达到了新的高峰。更重要的是,这个消息像野火一样迅速传遍了整个西部农业圈。那些原本还在观望、或者与特纳没有直接联系的中小型农场主、牧场主,也开始蠢蠢欲动,通过各种渠道打探消息,希望能搭上这趟“便车”。
然而,这股热潮也引来了另一群嗅觉敏锐的“掠食者”。
消息传到圣弗朗西斯科、洛杉矶、达拉斯的金融区和高级俱乐部,那些控制着农业信贷的银行家、垄断农产品加工和销售的大型农业公司(如荷美尔、玛氏等食品巨头在产区的代理)、以及专门囤积土地、炒作地皮的地产投机商们,也坐不住了。
“物流股份?农机优惠?这可比单纯买卖土地附加值高多了!”
“特纳这是在下多大的一盘棋?这是要整合整个西部的农业供应链吗?”
“我们必须参与进去!至少得分一杯羹!不能好处全让那些泥腿子占了!”
于是,特纳在洛杉矶的史密斯集团总部,以及他在比弗利山庄的庄园,突然变得“门庭若市”。各种精美的拜帖、邀请函、合作意向书雪片般飞来。电话铃声从早响到晚。来访者的座驾在楼下排成长队。
但特纳的反应,却与对待巴顿时的热情爽快截然不同。他坐在顶楼宽敞的办公室里,透过单向玻璃看着楼下那些衣着光鲜、神情热切(或故作矜持)的访客,嘴角勾起一丝冷淡的弧度。
“巴顿是牛仔式的狡黠,直来直去,想要什么就喊什么,虽然粗野,但至少明码标价,而且他背后是实实在在的生产力和选票。” 特纳对垂手站在一旁的首席助理说道,“但楼下这些人…银行家想要的是用贷款控制我的项目,农业公司想的是维持他们的垄断地位顺便揩油,地产投机商纯粹是想把手里那些质次价高或者有产权纠纷的地皮甩给我套现。他们不是来合作的,是来吸血,来摘桃子的。”
助理点头:“老板,那…我们怎么回复?很多人来头不小,直接拒绝恐怕…”
“不用直接拒绝。”特纳摆摆手,胸有成竹,“稳住他们,就是拖。 告诉他们,我很重视他们的提议,正在认真研究。让他们提交更详细的方案、资产清单、财务数据。安排一些无关紧要的中层经理去和他们‘初步接洽’,多开几次‘研讨会’,多要几轮‘补充材料’。总之,把流程弄复杂,把时间拉长。”
他走到巨大的美国地图前,目光从加州缓缓移向广袤的德克萨斯州:“让他们去急。着急的人,才会露出破绽,才会在谈判中让步。我现在没空应付这些吸血鬼。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的手指点在德州中南部,那片以优质牧场闻名遐迩的地区:“给我联系修斯在德州的关系。另外,以私人名义,给德州牧场主协会的几位老朋友发电报,就说我特纳·史密斯,对德州的安格斯牛和这里的广阔草场,一直心向往之,想找个机会去看看,顺便…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牧场,让我也体验一下当个‘德州牛仔’的感觉。记住,姿态要低调,要以‘爱好’和‘学习’的名义,别提大规模收购。”
助理心领神会:“明白,老板。我立刻去办。那楼下那些人…”
“让他们等着。”特纳转过身,背对着楼下那些焦急的身影,语气淡然,“好肉,要留给有诚意的伙伴,和…真正的硬货。德州的好牧场,才是我们现在该用心去‘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