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温知念的目光,聂静姝抬起头,朝她露出一个腼典的笑。
回到聂家后养了一段时间后,她总算长了些肉。
之前瘦得微微凹陷的双颊圆润了些许,曾经被苦难磋磨得死气沉沉的双眼也终于有了光彩,看来在聂家过得还不错。
她今天穿了一身崭新的蓝衣黑裤,夹杂着不少白丝的头发剪了个刘胡兰头,显得整个人利利索索的,透出一股积极向上的精气神来。
这么一打扮,愈发像周寻英了,怪不得聂淮山派去打听的人,一眼就能认出她。
只是周寻英多年军旅生涯,眉眼间自带一股威严,同样的眉眼在聂静姝身上却更显温婉。
许是经受了太多磨难艰辛,她眉眼间始终拢着一缕轻愁,气质也显得有几分柔弱,楚楚可怜的模样。
不过,不得不说她生得确实好。
若不是刘家人作孽,纵使跟着李家养父母长大,聂静姝也该是温婉端、落落大方的闺秀模样。
温知念不免有些唏嘘。
幸好聂淮山和周寻英一直没有放弃查找。
聂超美一手拉着聂静姝,一手亲热地挽着温知念骼膊,满是庆幸地说道:“说来真是多亏了温姐姐心细,察觉到刘家人的异样,我们才能这么快找回姐姐,一家团圆。”
聂静姝也微笑点头,轻声就应和,“是啊,真是多亏了温妹妹。”
温知念笑着摆摆手,“都是缘分,既然遇上了,我总不能袖手旁观。再说,我当时也只是猜测,多亏聂伯伯和周大娘愿意信我。”
“其实,”
她转头看向坐在一旁略显局促的聂宁,语气轻快,“最应该表扬的是燕燕,如果不是她告诉我她和小羽名字的由来,就算是知道你们家在寻人,我也很多难将你们联系到一块儿去。”
要知道,她刚遇见燕燕和小羽的时候,这两个小姑娘瘦得简直跟非洲难民没什么两样。
头大身子小,黑黢黢的两孩子,任她再怎么心细也想不到,那会是聂司令的外孙女。
燕燕被点名,忙放下水杯站起来,飞快朝温知念鞠了一躬,声音有些发涩,“温姐姐,对不起……在火车站那次,我……”
“哎哟,那么久的事了,你还记得呀?”温知念自然知道她在说什么,连忙伸手扶住她,笑容温温和和的,“你要不提,我都快忘啦!”
“温姐姐,燕燕,你们在说什么?”聂超美好奇地看过来,“火车站什么事?”
聂静姝也是一脸不明所以。
燕燕和小羽被刘家人抓回去之后,就整日被逼着帮家里干活,根本没有清闲的时候。
加之怕聂静姝担心生气,她们也不敢细说逃出去那些日子是怎么过的,更不敢说她们大多数时候都是靠偷和抢勉强填饱肚子。
只说一路上遇到了不少好心人帮助,才没饿死。
“我上回逃出刘家的时候……”燕燕正要解释。
温知念轻轻揽住她的肩膀,笑着打断,“这可以只是我们俩的小秘密,不用特地说的。”
毕竟是十几岁的大姑娘了,要是被人知道以前是靠抢东西养活自己,心里多少会有些难堪。
孩子既然已经知道错了,那事儿就算揭过去了。
再说,就凭她们当时的样子,最多也只是抢些吃的,穿的,干不出什么大恶事。
说不准还被人打骂过呢!
“温姐姐,错了就是错了,我得认。”
燕燕却摇摇头,语气很坚定,“再说,当时要不是你跑得快、追上了我,我可能就……你那时要是没钱坐车,找不到亲人,再遇上别的坏人怎么办……”
她已经是十四岁的大姑娘了,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一想到自己曾经抢过温知念的行李,而她还愿意帮自己,心里就涌上一阵愧疚,隐隐还有些难堪。
她真是个坏丫头。
等她说完,聂家姐妹才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一时间也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聂静姝又心疼又难受,话音里带着颤,“这么大的事,你这孩子怎么都没跟妈说过……再怎么样也不能……”
说到一半却再也说不下去了,眼泪顺着蜡黄的脸颊扑簌簌滚了下来。
想想也知道,两个孩子跑到那么远的地方,能活下来有多不容易。
都怪她这个当妈的没用。
“静姝姐,你别这样。”温知念柔声安慰,“那没什么的,燕燕当时也是没办法。她和小羽都还那么小,能活下来已经很不容易了,我没有怪她。”
聂超美也跟着劝,“是啊,姐姐,都过去了,现在咱们一家团聚,以后再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我知道,我就是……好难过,真的好难过。”
聂静姝伏在聂超美肩头哭了好一会儿,想起这是在别人家里,有些不好意思地抹了抹眼角,这才看向温知念,语气郑重。
“温妹妹,我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但你是个好人,我们全家都会记着你的好,往后……只要你需要,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好啦好啦,记着就行,以后我去省城,可就靠你们招待啦!”温知念笑起来,语气故意透着轻快。
聂静姝也破涕为笑,“一定。”
眼看快到晚饭时候了,温知念正要挽留她们在家里吃饭,聂超美却摇了摇头,“下次吧,这次过来除了代表全家感谢你,我和爸爸还要送姐姐和燕燕去……”
她顿了顿,声音低下去,“送她们去农场。”
“去农场?为什么?”温知念一怔。
聂超美沉沉叹了口气,“虽然马家和刘家做的事,都罪有应得。但燕燕毕竟做了违法的事……被判了十年,姐姐放心不下,非要跟去陪着,爸妈理解她的心情,也就随她了。”
温知念点头表示明白。
如今是讲法治的年代。
据她所知,那件事里除了刘家老两口,还有刘六旺也没能救回来。
刘大宝和刘家孙辈的几个男娃,包括聂静姝亲生的刘小壮,本来也情况危险,只是不知道林医生用了什么办法,竟硬是将人人鬼门关给拉了回来。
“难道……就没有一点转寰的馀地吗?”
聂超美摇头,语气无奈,“我爸妈的性子,从来都是刚正不阿的。何况如今形势特殊,暗地里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聂家,更不能留人话柄。”
她虽然也心疼姐姐和外甥女,但也明白这个结果已经算是好的了。
燕燕还小,十年后也才二十来岁,有爸妈安排,她在农场也可以边劳动边学习,影响并不大。
而且,根据这段时间的观察,她觉得姐姐和燕燕在大院里住得并不自在。
大院人多,不乏有那些好事之人,成天盯着聂家,总想打探一番,搞得姐姐和燕燕连门都不敢出。
换一个新的环境,对她们来说或许是好事。
温知念默然点头,又问:“那小羽怎么办?”
她没问刘小壮,是因为燕燕曾说过,那孩子一生下来就被刘家老两口抱去养,跟她们母女三人一点都不亲,甚至经常仗着是男娃欺负她们。
聂静姝对也没把那孩子当自己的孩子,从来没有提过。
“小羽留在省城上学!”聂超美语气轻快了些,“反正农场离得也不远,放假随时可以带她去看望姐姐和燕燕。”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聂超美就带着聂静姝母女三人告辞了。
温知念准备了不少回礼让她们带着,并表示若是得空,一定会去农场看她们。
虽然赫连垒已经可以走路了,但伤势并未完全康复,还需要继续治疔,因此也在家中。
先前他知道聂家姐妹有话跟温知念说,就主动去了隔壁找赵敬尧谈事,将空间留给了她们。
这会儿见客人走了,才不紧不慢地地走回来。
温知念懒洋洋地倚在木栅栏边,看着他一步步走近,忽然起了逗一逗他的心思。
她清了清嗓子,故意板起脸,斜着眼睛看过去,“哟,还知道回来呀?我还以为你在外面乐不思蜀了呢!”
话音里带着几分佯装的阴阳怪气,眼底却漾着明晃晃的笑意。
赫连垒抬眸看向她,伸手捂住胸口,装出一副受伤的模样,嘴角微微下撇,“你个没良心的,光顾着跟别人说话,理都不理我,人都走了也不来接我,你说,是不是把我给忘了?”
得,她就说了一句,他抛回来无数句。
这耍无赖的模样,真不知道大家为什么都说他总是冷着一张脸?
温知念噗嗤笑出声,“不接你,你自己不也回来了?有本事别回来呀!”
赫连垒一脸正经,“那算我没本事,谁让我不思“蜀”,我只思“念”呢!”
温知念怔了怔,才反应过来他是在玩谐音梗,不由好笑,“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换一个。”
“行。”赫连垒已经走到她面前,自然而然地握住她的手,“进屋去,我慢慢给你讲,讲一个通宵都可以。”
“我才不要呢!”
温知念轻轻挣了挣,却没挣开。
这家伙……别以为她看不出他的心思,那眼神里都明晃晃地写着呢!
“哼,老男人,居心叵测!”
赫连垒对此全盘接受,“恩,现在知道了吧!你这棵嫩草是逃不出我这头老牛的手掌心了。”
“哈哈……”温知念还是被他逗笑了,轻拍了他小臂一下,“哪有人骂自己是老牛的?”
赫连垒面露忧伤,“哎,我本来也不觉得自己老的,可跟你一对,确实得认老。”
“哎呀,我又不嫌弃,你好好训练,争取老得慢一点。”
“好,我都听媳妇儿的。”
“这么听话呀?”
“当然,这可是祖训,听媳妇儿话能发家致富!”
……
小两口手牵着手,悠闲地回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