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一听就是老熟人。
车里的四人交换了下眼神,当即推门落车,拨开人群,果然看见白天还碰过面的杨玉兰。
她跪坐在地上,正对着家属院大门的方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我们只想让我那可怜的外甥女……能赶回来见她妈最后一面!我那苦命的大姐眼看就剩一口气了,还强撑着不肯闭眼,就盼着能再看孩子一眼……”
围观的人越聚越多,除了家属院的,还有附近单位的、街坊邻居。
看她哭得这么惨,不少人都露出同情的神色,议论声渐渐响起:
“这一家人造孽啊……怕不是惹到了不该惹的人了?”
“什么不该惹的人?这么恶毒,人家妈都要死了,还不让人回来看一眼!”
“就是,我们现在可是法制社会,谁敢搞那些以权谋私的官僚主义,老子非告他龟儿不可。”
“大妹子,你快给说说,你外甥女惹上谁了?我们大家为你想想办法……”
“这还用问吗?她跪在这里,肯定是有人仗势欺人呗!”
“这些龟儿耶,老辈子些拼死拼活打出来的天下,就给他们……”
“诶,莫乱说,万一是误会耶!”
……
杨玉兰显然是有备而来。
她也知道在家属院门口闹事,一个不小心就会引火上身,所以除了抹着眼泪哀声恳求,倒也没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
警卫员也不好动手赶人,只是肃然立在一旁,神情严肃,语气却竭力维持着温和,“婶子,你别着急。已经派人去请领导了,要真有什么委屈,我们领导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他其实也压着一肚子火,究竟是谁在外惹是生非,竟让人哭闹到军区门口?
这闹起来,丢的可是他们整个军区的脸面。
可众人七嘴八舌问了半天,杨玉兰都只是垂着头,低声啜泣,反复念叨有人存心与她家过不去。
完全是在避重就轻。
她绝口不提崔玉娟做过的事,也没有提及这事牵扯到赫连垒和温知念。
杨玉兰早计划好了,她打算利用舆论逼赫连戍德出面,再拿崔宏华夫妇的交情打感情牌,说动赫连戍德向赫连垒施压,将崔玉娟放出来。
其实她开始本来是想直接去找赫连戍德或张丽芳的,可仔细一想,这条路恐怕行不通。
赫连垒再不受家里待见,终究是他们的亲儿子。
那夫妻俩怎么会为了她一个外人,让自己儿子下不来台呢?
何况在她看来,赫连戍德和张丽芳可不是什么正直善良的好人。
听警卫员说已经去找领导了,杨玉兰揪着手绢轻拭着眼角,一副六神无主的模样,“领导真的会管我们小老百姓的事吗?他不会包庇……”
“领导自然不会包庇任何犯罪份子。”温知念双臂环胸,缓步走过来。
她唇角噙着一抹浅淡笑意,含笑直视着杨玉兰的眼睛,“婶子一心为你外甥女叫屈,怎么不给大家说说她到底犯了什么事儿?现在又关在哪里?”
杨玉兰先前只顾着低头哭诉,博取同情,压根没留意到温知念几人已经回来。
蓦地看见他们,她眼底掠过一丝慌乱,急忙抬手按住眼角又哭了起来,“不过是一点小事,误会而已,我……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就惹得人家揪着一点错处不肯放……”
吃瓜群众里面也有精明的,看她翻来复去都是这些说辞,立时察觉出不对劲儿来,“那你倒是把事儿说清楚啊?不然我们哪知道是不是误会?”
“对呀,万一你是为了捞自家人胡编乱造,那我们不是白白被你当枪使了?”
也有人对杨玉兰深信不疑。
“话不能这么说,若不是真有天大的委屈,她一个妇道人家,哪敢跑到家属院来闹?”
“没错,污蔑军人名誉可是犯法的,我看这事儿十有八九不假。”
就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争执不下时,赫连垒推着轮椅缓缓上前,声音沉静却清淅地压过所有嘈杂。
“既然杨婶子说不明白,那就由我这个当事人,来向各位交代一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一出现,大家的目光瞬间落在他坐着的轮椅上,窃窃私语声不断,都在猜测他的身份。
有人上前问:“你就是关了她外甥女,不让人回家奔丧的那个坏蛋?你到底是谁呀?事做得这么绝,也不怕……”
这人是个急性子,语气又急又冲,问的话更是半点不客气,看向赫连垒的眼神都是斜着的,满是鄙夷。
赫连垒倒是没跟他计较,只抬手朝家属院方向微微一指,神情淡然,“我虽不是什么大领导,却也是这院里的一分子。更巧的是——”
他话音稍顿,视线掠过脸色倏地惨白的杨玉兰,一字一句道:“我正是她口中那个,把她外甥女送去农场劳动改造的人。”
此话一出,四周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
先前听那女人哭诉,众人还以为是哪个仗势欺人的大坏蛋,私自关押了她家外甥女。
闹了半天,竟然是送去劳动改造了!
这年头的人都朴实,就认一个理,被送去劳改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咦,这女人可真会避重就轻,差点把大家都骗了过去。
不过也有人暗自嘀咕,这年头,因一句话、一桩小事被冤枉的也不是没有。
很快就有人提出质疑,“那同志你倒说说,她外甥女到底是犯了什么事?”
赫连垒正要开口回答,杨玉兰却猛地从地上爬起来,不管不顾地朝他扑来,“不许你胡说……”
话音未落,一旁的警卫员已利落出手,一把将她按回地面,顺势往她嘴里塞了块土坷垃。
“团长,您接着说,”警卫员拍拍手上的灰,神色从容,“这女人我看着。”
原来这玩意是崔玉娟那女人的亲戚,他才来家属院还不认识。
不然早就给扔出去了。
敢污蔑他们特战团的团长,还有团长嫂子,找死么不是。
虽然他不是特战团的,可军区有谁不认识赫连团长,有谁不敬佩他?
听到警卫员喊赫连垒团长,吃瓜群众里响起一阵低呼,“嚯,原来是位团长!可真是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