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盗湾深处,和风巨舰核心修炼静室。
最后一缕精纯的五行灵气被缓缓纳入丹田,与原本浩荡的灵液之湖融为一体。湖面微澜,色泽却愈发分明,水之湛蓝、火之赤红、雷之银白、风之淡青、土之玄黄,五色流转,循环不息,构成一副浑然天成又暗藏玄机的灵力图景。
伯言紧闭的双目骤然睁开,眸中精光内敛,瞳孔深处仿佛有五色星璇一闪而逝,旋即归于深邃的平静。
筑基六阶。
比预想的半年之期提前了月余,他已然稳稳站在了筑基中期的顶峰。体内灵力奔腾如江河,精纯凝练更胜以往数倍,举手投足间,对天地间五行灵气的感应与操控达到了一个全新的层次。丹田内,五色灵液之湖的中心,一点极其细微、却散发着淡淡金芒的“虚核”正在缓慢孕育,那是通往筑基后期、凝聚虚丹雏形的起点。
他缓缓收功,周身萦绕的淡淡五色霞光敛入体内。静室内的高级聚灵阵法悄然停止运转,昂贵的静心檀香也燃到了尽头。五个月的闭关苦修,借助地脉节点、和风之心逸散灵力、匪修丹药以及五行蚁群无意识辅助构筑的微型“五行轮转”环境,加上自身元婴级神识的恐怖调控力,他硬生生在要求苛刻的《五灵圣心诀》修炼道路上,跨过了三个小阶。
如今的他,单论灵力总量与精纯度,已足以碾压绝大多数常规筑基九阶甚至十阶巅峰的普通修士。若是再算上五行相生相克带来的法术威能加成、天灾军蚁的辅助、以及身上诸多宝具……
伯言心中估量,寻常金丹初期修士,他已有一战之力,即便不胜,周旋脱身应无问题。更别提还有盟主服和元婴神识可以进行伪装。
神识如水银泻地般悄然铺开,瞬间覆盖了整个强盗湾据点。首先感知到的,是外围复合结界稳定运行的灵力波纹,比闭关前更加厚重、灵动,显然被精心维护并可能做了些许优化。据点内部,原本的匪修建筑大多被推平或改造,取而代之的是更加规整、坚固的石木结构,功能分区清晰,道路平整。数十具基础力士傀儡正按照某种既定的路线,沉默而高效地进行着巡逻、清洁、搬运建材等工作,动作协调,秩序井然。
视线落回和风巨舰本身。伯言微微挑眉。舰体两侧原本光滑的装甲板上,赫然加装了不少新的结构。从匪修那里缴获的几门灵力弩炮被巧妙地集成在了舰舷射击孔位,炮身擦拭得锃亮,连接处可见新焊接的痕迹和加固的符文;几面品相不错的防御法盾被拆解后,其核心阵纹被移植到了舰体关键部位的装甲夹层中;甚至在一些不起眼的角落,还能看到类似“缠仙索”发射装置、“腐毒烟”喷洒口之类的阴损玩意被加装上去。虽然改造略显粗糙,远不及天马铸灵宫的手笔,但却实实在在地增强了这艘巨舰的攻防能力,尤其是对筑基期及以下层次的群体威胁大大增加。
“这丫头……”伯言低声自语,语气听不出喜怒。他身形一闪,已出现在舰桥之外的露天甲板上。
海风扑面而来,带着清新的咸味,驱散了闭关已久的沉闷。阳光正好,映照着银灰色的舰体和新漆的防御工事。一道月白色的身影,正站在舰首附近,指挥着几具傀儡将最后一批加固用的金属构件搬运到位。正是君则。
与五个月前相比,她身量似乎未见变化,但气质却沉稳了不少,原本略显柔美的眉宇间,添了一丝干练与专注。修为赫然已至筑基一阶,气息稳固,显然是成功突破了。她并未察觉伯言的出关,正低头对照着一份兽皮图纸,手指偶尔点向某处,对傀儡下达着细微的调整指令。
伯言没有立刻出声,只是静静看着。直到君则完成手头工作,直起身子舒了口气,下意识抬手捋了捋被海风吹乱的发丝,才蓦然察觉到身后有人。
她霍然转身,看见负手而立、神情平静的伯言,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但很快又被一丝忐忑取代。她连忙躬身行礼,声音清越却带着恭敬:“公子,您提前出关了。”
伯言微微颔算回应,目光扫过焕然一新的海湾和明显经过武装改造的巨舰,最后落回君则身上:“看来,你没闲着。”
君则直起身,脸上露出一个努力想显得自然、却仍带着拘谨的笑容:“公子闭关前交代的事情,君则不敢怠慢。三十具基础力士傀儡已于期限前全部炼制完成,并通过了基本测试,如今正参与据点日常维护。筑基……也在期限内侥幸成功。”
她顿了顿,继续道。
“另外,公子闭关期间,君则也观察记录了天灾军蚁的一些变化,特别是吸收地脉火行之力那部分。它们体型明显增大了许多,甲壳更加厚重赤红,口器也更为狰狞,虽然无法像普通兵蚁那样灵活组合变化形态,但单体力量和防御似乎远超同类,像是……朝着某种专门用于攻坚或防御的‘巨化稀有种’方向进化。这是它们蜕下的壳。”
说着,她从腰间储物袋中取出几片足有巴掌大小、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暗红色甲壳碎片,双手呈上。甲壳入手沉重,边缘锋利,残留着精纯的火行气息。
伯言接过,指尖拂过甲壳表面的天然纹路,神识探入细细感应。果然,其中蕴含的火行灵力精纯而暴烈,且结构发生了微妙变化,更倾向于积蓄和爆发。
“持续观察,记录数据。这些甲壳……或许有些用处,先收好。”
他将甲壳递回,君则小心收好,又道:“据点的基础建设也已初步完成,参照了和风巨舰的部分功能分区理念,设立了警戒塔、物资仓库、简易修炼室、工坊等。虽然远不及巨舰精妙,但作为一个固定的前沿基地,应能满足基本需求和防御。”她指了指海湾各处。
“缴获的武器,除部分用于加强地面防御工事外,其余适合舰载的,均已尝试加装到和风上。只是……技艺粗浅,恐怕难入公子法眼。”
伯言走到舷边,看着那些加装的弩炮和防御结构,沉默片刻。粗糙是粗糙了些,但思路清晰,物尽其用,对于一个刚筑基、主要学习炼器基础不久的弟子来说,已属难得。“做得不错。”他给出了一个简洁的评价。
君则眼睛微微一亮,似乎松了口气,但很快又想起什么,犹豫了一下,指向海湾中央一座新建的、也是最高的了望塔顶端:“还有……公子,那个……”
伯言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高塔顶端,一面旗帜正在海风中猎猎飘扬。旗帜底色是深邃的墨蓝色,上面绣着的图案却让他瞳孔骤然一缩——那并非龙血盟的暗金龙纹徽记,也不是任何已知势力的标志,而是一座悬浮在云海之中、山峰隐约、雾气缭绕的岛屿轮廓,线条简洁却意境悠远。旁边还有三个古篆小字:须臾岛。
须臾岛?须臾幻境?
伯言脸上的平静瞬间冻结,一股寒意自心底不受控制地升腾而起,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阳光依旧温暖,海风依旧轻柔,但他却仿佛瞬间被拖回了那个冰冷、孤寂、充满谎言与背叛的过去——那座被阵法笼罩、名为“须臾幻境”的孤独岛屿。在那里,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只有日复一日的修炼、以及最终被至亲之人冷酷地视为突破祭品的绝望。
龙帝那双冰冷无情的眼眸,白龙暖玉贴近额头时魂魄欲裂的剧痛,绽开的血花,朱云凡惊怒的呼喊……这些他极力压制、不愿回忆的画面,因为这面旗帜,如同被揭开的伤疤,鲜血淋漓地再次呈现于眼前。
“这旗子,”伯言的声音听不出任何起伏,却冷得让周围的温度都似乎下降了几度,“是怎么回事?”
君则察觉到了伯言语气的变化,那股寒意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她连忙解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回公子,我……我在和风巨舰的藏书阁翻阅时,看到一些龙血盟的内部文书记载,说公子早年曾在一处名为‘须臾幻境’的龙家秘境中潜修。我想着……公子离乡背井,肩负重任,若能看到一个与故地有些关联的名字,或许会感觉亲切些,心中也能多一份慰藉……所以,就自作主张,给这里取名‘须臾岛’,换了这面旗……”
“亲切?慰藉?”伯言猛地转过身,目光如冰锥般刺向君则。他脸上惯常的淡然或无奈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压抑着怒火的冰冷,甚至……还有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痛苦。
“谁告诉你,那地方能让我感到‘亲切’?”
君则被伯言的眼神和语气吓住了,脸色瞬间苍白。她从未见过伯言如此外露的负面情绪,那眼神中的寒意几乎要将她冻僵。“公子,我……我只是……”她嗫嚅着,不知如何是好。
“不要自作聪明!”伯言打断她,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严厉,“更不要装作一副很了解我、很亲近的样子!我的过去,你根本一无所知!那‘须臾幻境’……”
他的话戛然而止,胸口微微起伏,似乎在极力平复翻腾的心绪。有些话,有些痛,他无法也不想对任何人言说,即便是此刻站在面前、满脸惶恐的女子。那不仅仅是他的耻辱,更是他与龙帝之间、与那段扭曲父子关系之间,最深最疼的伤疤。君则的好意,无意间却成了揭开这伤疤的盐。
他不再看君则,猛地一挥衣袖,转身朝着舰内走去。
君则呆立在原地,看着伯言决绝离去的背影,手足冰凉。她不明白为什么一面旗帜会引发如此剧烈的反应,但伯言眼中那一闪而逝的痛楚和深沉的怒火,却像一根针扎进了她的心里。她知道自己做错了,错得离谱,触及了公子绝不愿意提及的禁忌。
“对不起……公子,君则知错了!”她对着伯言的背影喊道,声音带着颤抖。然而,伯言的身影已然消失在舱门内,没有任何回应。
君则咬了咬嘴唇,眼眶微红,没有返回舰内,而是径直面对着紧闭的舱门,双膝一弯,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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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没有任何言语,只是沉默地跪着,以最卑微的姿态,表达着内心的懊悔与请罪。
时间一点点流逝。日头西斜,海风渐凉。君则一动不动,如同化为了甲板上的一尊石像。傀儡们依旧在忙碌,却没有任何一具靠近她,似乎接到了不得干预的指令。夜幕降临,星光黯淡,海雾升起,潮湿的水汽浸染了她的发丝和衣衫。她依旧跪着。
第二天,第三天……伯言始终没有出现,也没有任何指令传出。君则的膝盖从疼痛到麻木,身体因为缺乏活动和灵力调息而逐渐虚弱,额前磕头留下的旧伤似乎也在隐隐作痛,提醒着她上次的执拗与此次的冒犯。但她只是抿着唇,眼神固执地望着那扇门。
第七日,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海风带来咸湿的雨意。终于,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落下来,很快连成一片雨幕,将整个海湾笼罩。雨水浇在君则身上,瞬间打湿了她月白色的龙血盟弟子服,布料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单薄而狼狈的轮廓。雨水顺着她的脸颊、发梢不断流淌,混合着或许有的泪水,模糊了视线。甲板很快积起水洼,她就跪在那冰凉的水洼里,浑身湿透,瑟瑟发抖。
好冷……意识有些模糊时,她忽然感到头顶的雨停了。不,不是雨停了,是一把用某种宽大树叶和坚韧藤蔓临时绑成的简陋“伞”,撑在了她的头顶。她微微抬头,看见几只甲壳赤红、体型硕大的火行炎爆蚁,正用它们有力的颚足和身躯,协力举着这把粗糙的叶伞,为她遮挡着瓢泼大雨。同时,另外几只工蚁拖着一个熟悉的储物袋,放在了她的面前。袋口微微敞开,能看到里面是干燥的衣物、几瓶丹药、还有……那卷象征孙家与无相宗关系的产业图册。
意思再明显不过:离开这里,回到你该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