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易主寻常事,帝城笙箫未曾休。”
在林淡缠绵病榻、悉心调养,黛玉随安乐公主远赴扬州的这段不算短的时日里,京城这座帝国的权力中枢,并未因某位重臣的暂时缺席而停转,反而明潮与暗流汇集。
先是震动西北的军械贪腐大案。
以次充好、偷工减料的兵甲器械竟被输往边关,若非及时发现,后果不堪设想。奉命查办此案的,正是忠叔王府世子萧承炯。
这位素来以勇武刚直闻名的宗室子弟,此番展现了与其父迥异的铁腕与细致,以雷霆之势彻查到底,从督造官吏到背后牵线的豪商、乃至朝中某些隐匿的庇护者,揪出了一连串令人触目惊心的名字,牵连之广,涉案之深,为近年来所罕见。
一时间,西北军镇与相关衙署风声鹤唳,不少人头落地,家产抄没。
几乎与此同时,东南沿海私铸铜钱、扰乱金融的大案亦被揭破。
此案牵扯更广,不仅有不法商贾、地方豪强,更涉及数家顶着勋贵光环的世家大族。
其中,在原着中曾占有些许笔墨的南安郡王府,便被查实为背后主要的主谋之一。昔日煊赫的郡王府第,转眼间锒铛入狱者众,爵位削除,家产充公,主要人犯早已在刑场走完了“轮回”之路。
有旧贵陨落,自有新贵崛起。
今日在这座精巧雅致、花香袭人的园林别苑中举办春日宴的东道主——定襄郡王府,便是此番风波中乘风而起的新贵典范。
魏家原本只是京城中不算顶尖的勋贵之家,却因在这次西北军械案与东南私钱案的查处过程中,立场坚定、办事得力、提供了关键线索与助力,立下大功,被破格擢升,赐封定襄郡王。
当然,明眼人都清楚,能一举获封郡王,光凭功劳或许还不够分量。更深层的原因在于,宫中那位育有七皇子的良妃娘娘,正是新任定襄郡王的嫡亲小女儿。
母凭子贵,亦能荫及家族。这定襄郡王的爵位,既是酬功,也未尝不是对七皇子母族的某种抬举与铺垫。
因此,定襄郡王妃首次以新贵主母的身份设宴,广邀京中勋戚高官、名门望族的女眷,其意不言自明。
但凡在京中有头有脸、消息灵通的人家,无论心中作何想,表面文章总是要做足,纷纷遣了女眷前来道贺捧场。
定襄郡王妃年约三旬,容貌秀丽,衣着华贵而不失雅致,言谈举止间透着精心修炼出的圆融与周到。
见林府马车抵达,仆妇通报江挽澜与康乐县主黛玉到来,她竟亲自迎至二门处,脸上笑意盈盈,未见丝毫新贵的倨傲,反显得格外热络亲切。
“江夫人,康乐县主,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
郡王妃上前,亲热地执起江挽澜的手,又含笑看向黛玉,目光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欣赏与赞叹,“早听闻康乐县主才慧过人,连安乐大公主都时常赞不绝口,道是巾帼不让须眉。今日一见,方知传言不虚,果然气质清华,钟灵毓秀,非寻常闺秀可比。”
江挽澜笑容得体,敛衽还礼:“郡王妃过誉了。小女年幼,不过是侥幸得了大公主几分青眼,略略开蒙见识罢了,当不起如此盛赞。倒是要恭喜郡王妃,王爷新晋爵位,府上大喜,今日这园中春色,亦不及王府气象万一。”
两人站在垂花门下,你来我往,客套寒喧了几句,言辞间皆是滴水不漏。定襄郡王妃又特意对黛玉温言几句,问及路上是否劳顿、在扬州可还习惯等语,显得关怀备至。不多时,便有灵俐体面的嬷嬷上前,躬敬地为林府女眷引路,前往设宴的花厅。
待到行至一处游廊转角,前后暂时无人,黛玉才稍稍靠近江挽澜,以团扇半掩,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问道:“婶子,我先前入宫请安时,见过良妃娘娘,依稀记得娘娘风华正茂。可方才那位郡王妃瞧着年纪,似乎比良妃娘娘还要轻上些许?”
江挽澜微微颔首,同样低声解释道:“这位定襄郡王妃,并非良妃娘娘的生母。定襄郡王原配夫人,多年前便已病逝了。如今这位,是续弦的继室,入门不过七八年光景,故而年纪显得轻些。”
黛玉了然,不再多言。
此时已接近主花厅,往来命妇贵女渐多,衣香鬓影,环佩叮咚,谈笑之声不绝于耳。
二人便收起私语,端出合宜的社交姿态,缓步融入这繁华喧闹之中。
正巧此时,另一侧月洞门处走进来一行女眷,约莫四五人,簇拥着一位身量高挑、穿着与众不同的少女。
那少女约莫十三四岁年纪,穿着一身宝蓝色对襟立领长袄,衣襟与袖口以金线盘绣着繁复精美的五色祥云纹样,下衬着月白色百褶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