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皇帝抿紧嘴唇,眼神晦暗,并未否认,萧鹤岚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溜圆:“不能吧!他真敢……”
话音未落,一只保养得宜却力道十足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精准地拧住了他的耳朵。
“哎哟!哥!哥!轻点!疼!疼死了!快松手啊!”忠顺王爷顿时疼得龇牙咧嘴,刚才那点精明探究全抛到了九霄云外,只剩下最本能的求饶。
皇帝可不管他嚎叫,扭着那只耳朵,硬生生把人从地上提溜起来,凑近了咬牙低吼:“朕就说你今天怎么突然转了性,把小时候耍无赖撒泼的看家本事都翻腾出来了!原来在这儿等着朕呢!就是想撂挑子不干活是吧?!”
他越想越气,手下又加了两分力:“亏朕今天还真心疼你这风寒,怕你病体难支!现在想来,你这风寒怕也是自己硬折腾出来的吧?是不是还跟府里人抱怨,说活干多了,朕就该猜忌你了?嗯?”
“没有!绝对没有啊皇兄!天地良心!”
萧鹤岚一边哀嚎,一边奋力去掰皇帝的手,总算抢回了自己备受摧残的耳朵,捂着通红发热的耳廓,委屈得直抽气,“皇兄,臣弟有几斤几两,您还能不知道吗?商部那摊子事,水太深,弯弯绕太多,臣弟是真玩不转啊!今天刘太傅和陈尚书那脸色,您也看见了,臣弟坐那儿就跟个木头桩子似的,除了添乱,还能干啥?”
“朕就是太知道你有几斤几两了!”皇帝余怒未消,指着他的鼻子,“所以才让你去当那个菩萨!谁让你真去管事了?你就不能继续当好你的吉祥物,稳住局面,等林子恬回来吗?”
“可林淡他不是……”萧鹤岚下意识地嘟囔,话到一半,猛然想起刚才的“也”字,傻乎乎地直接问了出来,“他不是递了辞呈了吗?”
皇帝被他这蠢问题气笑了,但诡异的是,经过这么一闹,心头那股沉甸甸的憋闷竟然散了不少。
他看着弟弟捂着耳朵、一脸茫然的模样,一个念头突然清晰地冒了出来。
他慢慢收敛了怒容,甚至嘴角勾起一丝让萧鹤岚后背发凉的和蔼微笑,语气也变得循循善诱:“商部的事,你既不愿,也无力,朕不强求。朕会亲自带着人,一点点去啃。总会理顺的。”
萧鹤岚刚松了半口气。
皇帝接下来的话,却让他那半口气卡在了喉咙里:“至于林子恬的辞呈嘛……朕自有打算。眼下,朕有另一件顶顶要紧的事,非你莫属,而且绝对是你最擅长、最拿手的。”
“我?擅长?拿手?”萧鹤岚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心里警铃大作。
皇上微笑着,肯定地点了点头,那笑容在萧鹤岚看来,简直是狐狸看到了肥鸡。“没错。朕要你去做的事,就是——”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无比,“无论你想什么办法,用什么手段,撒泼打滚也好,威逼利诱也罢,哪怕去林府门口上吊……务必,给朕劝得林子恬回心转意,收回辞呈,安心养病,日后继续为朝廷效力。”
把这块最烫手的山芋,连同压力一起甩出去之后,皇帝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连日的疲惫都仿佛减轻了几分。
萧鹤岚:“……”
他张着嘴,看着自家皇兄那副“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的表情,只觉得眼前一黑。
他哥果然又不做人了!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让他去劝一个刚递了辞呈、还在鬼门关徘徊的能臣回心转意?这比让他去管商部还难上千百倍!
知道自己反抗无效,胳膊拧不过大腿,萧鹤岚把心一横,破罐子破摔。
他气呼呼地,当场就开始解自己外袍的扣子。
“你干什么?”皇帝一愣。
“天色晚了,臣弟困了。”萧鹤岚动作麻利地脱下外袍,随手扔在旁边的架子上,然后不等皇帝反应,三下五除二就蹬掉了靴子,在皇帝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径自爬上了那张宽大威严的龙床,“臣弟今日劳累又受惊,病体难支,走不动了,就在皇兄这儿凑合一宿吧。”
他不仅爬了上去,还极其熟练地扯过明黄色的锦被,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只露出一颗脑袋,然后眼睛一闭,仿佛立刻就要睡去。
就在皇帝被这突如其来震惊的反应慢了半拍,准备开口呵斥时,萧鹤岚又突然睁开了眼睛,补充道:“对了,臣弟病着呢,明日的小朝会就不参与了,免得过了病气给各位大人。皇兄您明日早起时,动作千万轻些,别吵着臣弟养病。”
说完,再次心安理得地闭上了眼睛,甚至还发出了轻微的、疑似装出来的鼾声。
“萧!鹤!岚!”皇帝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臣弟睡着了,听不见……”被窝里传来含糊的、气死人不偿命的回应。
皇帝瞪着龙床上那个鼓起的大包,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最终,所有的怒火都化作了深深的无力感,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久违的、属于兄弟间胡闹的鲜活气息。
他揉了揉更加胀痛的太阳穴,看着摇曳的烛火,无声地叹了口气。
事实证明,无赖这种东西,并不会因为年纪增长就变得成熟稳重。
只会从“小无赖”,进化成更懂得利用形势、脸皮更厚的——“老无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