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确实变了。
下了朝，王溟没让任何人有给归化司内通风报信的机会。
归化司原址，位于朝歌城东南角，一处破败、冷清，几乎被遗忘的院落。
当王溟在闻仲安排的一队甲胄亲卫陪同下踏入时，仅有的几名老吏正围着火盆打盹，案牍上灰尘积了厚厚一层灰，角落的文档竹简散乱甚至开始霉变。
“仙师，这便是” 随行的闻仲亲卫队长眉头紧锁，即便早有心理准备，也没想到一个名义上的朝堂机构，能破败至此。
王溟扫了一眼，神色不变。
他白袍微动，院内尘埃无风自卷，堆聚角落；霉烂的竹简自动分拣，尚可辨认的悬浮一侧，彻底朽坏的化为齑粉。
这般神仙手段，惊得几个被脚步声惊醒的老吏魂飞魄散，扑通跪倒，磕头如捣蒜，连话都说不利索。
再糊涂也明白，来者绝非寻常，恐怕是能掀了天的狠角色！
“原归化司所有吏员，即刻起停职待查！”
王溟的声音冷冽，不容置喙，“先前安排的人，立刻接管此地。
清点残册，分类整理。凡十年内涉及奴隶登籍、买卖、纠纷、逃奴追捕的案卷，无论大小，全部单独列出，重点标注牵扯贵胄、富商的条目。”
“是！”早已待命的文吏与精干士卒应声而入，开始高效作业。卡卡小说徃 勉费阅渎
原吏员被集中看管在一处厢房，面如死灰，不知等待自己的是何命运。
没多久，早朝结束的闻仲匆匆赶到。
“属下见过将军！”
闻仲挥手让部下继续办事，走到王溟身边低声道：“师叔，接下来如何行事？阻力定然不小。”
早朝的事情虽震慑十足，更彻底激化了矛盾。
旧贵族们绝不会坐视王溟将归化司变成一把砍向他们利益的快刀。
王溟坐在唯一一张还算完好的案几后，手指轻叩桌面：“阻力？无非是来自各方的利益，和那些习惯了瞻前顾后，拿规矩当护身符的庸碌之辈。”
他看向闻仲：“小闻仲，你执掌军权，耳目应不止于朝堂。
师叔要朝歌城内，所有与非法贩卖人口、强占民女、虐杀奴隶的证据，特别是牵扯贵族的。
不必讲究证据能否能上廷议对质，只要指向明确，是谁主使，做了什么恶事，能初步坐实罪名即可。”
闻仲有些疑惑：“师叔，按现如今的规矩，虐杀奴隶算不得什么重罪。
若以此为由，恐怕难以撼动他们，反而可能被反咬一口，说我们小题大做，滥用职权。”
“你小子，” 王溟失笑摇头，继续道，“还是有点死板，没完全看到点子上去。咸鱼墈书徃 冕沸悦毒昨日你我单独觐见大王，我问你，帝乙如今最想做成的事是什么？”
闻仲略一思索，答道：“自然是剪除旧贵族掣肘，扶持真正忠于大王的新血，巩固王权，实现中兴。”
“既然你看得明白，那本座要做的正是交上一份投名状。”
“师叔能凭借仙人的身份强行获得帝乙赐官，也能借着军士家属为奴事件诛杀姬盛，震慑朝堂，但若短期内没有让帝乙满意的成绩，你觉得我还能继续获得帝乙的支持吗？
届时，旧贵族的反击，朝野的舆论，都足够让他改变主意。”
“原来如此”闻仲恍然大悟，随即又问道，“但师叔，您可是连天道圣人都不怕的存在，难道不能直接”
闻仲比划了个杀的手势。
“呵呵。”
“小闻仲，且不说人族是如今天地主角，师叔是可以动用大法力诛杀这帮畜生，甚至让三皇五帝帮我安抚人道，但师叔我不愿意。”
王溟顿了顿，继续道，
“人族是这世间最复杂的种族，亦是最具可能性的种族。
谁都幻想过一夜暴富，一夜成名，一夜间拥有一切。
但我受到的教育告诉我，凡事欲速则不达。”
“欲速则不达”闻仲品味着王溟的话，着实感觉师叔说的每一句话都乃真知卓见。
可是金灵师父不一直说通天师祖是只会挥剑砍人的大老粗吗？
如今看来，肯定是师父先前没有好好随师祖受教。
不然若没有师祖的博学通达，我截教如何能出师叔这等旷世之仙！
如此一看，天道圣人果然不都是草包。
闻仲胡思乱想了一阵接着认真听讲。
“人间的事情当由人间的力量自行处理。”
王溟眸中闪铄起法则的力量，“若我以混元大罗金仙之力，弹指间将那些作恶的贵族尽数灰飞烟灭，痛快是痛快了。然后呢？朝歌会因此变得更好吗？这普罗大众会因此懂得人命关天吗？”
他轻轻摇头，眼中的法则光华散去，“我想他们不会，没了这些人，还会有另一批人出来作恶。
他们只会更加恐惧仙威，将一切归咎于不可抗的天威或仙怒，心底那套视人命如草芥、尊卑天定的观念，不会有丝毫触动。
甚至，会因为我这位仙人的暴力介入，让人族自身解决问题的主动性再度削弱，变得更加依赖外力，甚至在强压下滋生更隐蔽的罪恶。”
闻仲若有所思，他隐约明白了师叔的用意。
“师叔要做的，不是除掉恶人，而是要在人族的规矩里，凿开一道口子，埋下一颗种子。
用他们能理解、能参与的方式，去强调一件事：每一个活生生的人，其性命本身，就是最重的天！
伤害人命，就是最大的不道，就该受到最严厉的惩处，这与施害者是仙是凡、是贵是贱无关！”
王溟站起身来，看向天际：“所以，我要借归化司这个壳，用人族如今哪怕并不完善的律法、用人族的官吏、用人族的军队，去查人族的案，定人族的罪。
让整个过程，发生在众目睽睽下，发生在朝堂争议中，发生在市井传闻内。
我要让所有人看到，这不是天罚，不是仙怒，而是人自己，依照某种道来审判一些人的罪恶。
这审判的依据，就是人命的重量。
人命关天，自当如此！”
闻仲只觉得一股电流窜过脊背，壑然开朗，又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
师叔这是想以一己之力，在这洪荒大地上，为人族立下一条以人命为根本的天道
不，准确来说应该是人道之则！
火云洞。
正闭目修炼的地皇突然感觉到人道震动。
“喂，天皇兄长您在哪里？”
“什么？！”
“你还在娲皇宫？”
“你快回来看看吧，人道好象不太对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