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朝歌新贡的茶就是比旧茶香,但无论怎样都比不了师叔五炁岛上的悟道茶。”
边说,闻仲还是忍不住好奇,偷瞄了阿桑与小果好几眼,那股八卦心实在忍不住,又开始皮了,“您说对吧师叔?带着两位美婢,怕是也没心思品这凡间的俗茶吧?”
王溟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语气平淡却令闻仲脖子一凉:“你要是想再去混沌一游,本座满足你。”
“呃,(;?д?)”
闻仲顿时被茶叶噎住,尴尬地挠头,不住干笑道:“别别别,师叔,师侄知错了!放心,我这张嘴,严实得很!定会守口如瓶!”
“守你个大爷。”王溟哼了一声,对这个皮孩子实在无语,“我看你就是唯恐天下不乱。”
他懒得再跟这皮孩子绕弯子,指向阿桑和小果,正色道:
“少胡思乱想。这两个丫头,是本座从一个贵族的私苑里救出来的奴隶。
她们的事,与本座此行的目的有些关联。”
“私苑?”
闻仲眼睛一亮,立刻抓住了重点,脸上再度浮现出那种“我懂的”,“师叔你这个老不正经”的神色,拉长了语调,“师叔您也是,第一次来就跑那种地方,实在有伤”
王溟终于忍无可忍,抬起右手朝着闻仲轻轻一点。
闻仲只觉得一股根本无法抗拒的力量瞬间包裹全身,整个人直接起飞狠狠撞在静室墙壁。
“嘭!”
一声闷响,闻仲结结实实地贴在墙上,甚至嵌入了几分,形成清淅的人形凹痕。
“将军!您没事吧?”
门外立刻传来亲卫紧张的声音和脚步声。
“我没事!”
闻仲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除了有点闷,倒听不出痛苦,反而带着窘迫和强装的镇定,“不是说了吗?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进来!都给我退下!”
“是!”
亲卫们虽然满心疑惑,但军令如山,只能快速退下。
闻仲手脚并用,从墙壁凹痕中挣扎出来,落地后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脸上非但没有痛苦,反而掠过几分真切的笑意和怀念。
多少年了……自从离开金鳌岛,踏入这纷繁复杂的朝堂,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被长辈教训”的感觉了。
当年在五炁岛上,他和杨戬、哪咤那几个混世魔王,可没少因为调皮捣蛋被王溟师叔这般收拾。
师叔揍人是真不留情面,但指点修行、赐予宝物也是毫不吝啬。
那种亦师亦友、虽敬畏却更觉亲近的关系,是他枯燥修炼岁月中最鲜亮的色彩。
当然,比起跳脱不羁的王溟师叔,温柔似水、关怀备至的云宵师叔在他们这群小辈心中地位更高。
而且,似乎也只有云宵师叔,才能让王溟师叔收敛几分……
这事在他们截教小辈圈子里,几乎算是公开的秘密了。
一旁,阿桑和小果惊讶地捂住嘴巴,眼睛瞪得圆圆的,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幕。
在她们眼中如同山岳般高不可攀、权势滔天的闻仲将军,在主人面前,竟然……竟然象个顽皮孩子般被轻易挂在了墙上?
而将军本人,似乎还……有点怀念?
这个世界,她们越来越看不懂了。
“行了,别回味了。”
王溟语气淡然,仿佛刚才只是弹走了一只苍蝇,“再跟我没大没小,下次就不是贴墙,而是直接送你上天摘星星。”
他指向依旧有些局促的阿桑和小果,语气转为认真:“我问你,如今在朝歌,如她们一般身份和处境的奴隶,可还有专门的府衙机构管理约束?”
闻言,闻仲迅速收敛嬉笑,重新坐回座位。
他沉默片刻,似在组织语言,然后才缓缓开口:
“回师叔,若是以前在殷墟旧都,尚有归化司专职管理奴隶登籍、交易、安置乃至部分权益。
但自大王决意迁都朝歌,以巩固王权、摆脱旧贵族的掣肘。”
闻仲品了口茶,无奈道,“这十年间,首先迁移的是王庭、六师、内核官署及支撑军国重器的匠所。
像归化司这等次要机构,人力物力有限,迁移缓慢,至今在朝歌未能有效重建,形同虚设。”
他叹了口气,继续道:“加之现在旧制崩坏,新序未立。如今这朝歌城内,奴隶买卖几乎无人过问。
贵族私苑圈养、肆意玩弄乃至虐杀之事……屡见不鲜,甚至手段日趋残忍隐晦。
朝中不是无人见此弊端,然大王根基未稳,四方不静,朝堂新旧角力不休。
最要紧的还是稳固大局,维持王权军力不致崩坏。相比之下,这些奴隶的生死……”
他摇了摇头,声音低沉下去,“实在是……顾不上。能维持眼下局面不至失控,已属不易。”
听完这些,王溟指尖敲击桌面的声音暂歇。
静室内的气氛有些凝重,只有檀香青烟袅袅。
王溟缓缓扫过梁柱,似乎能穿透墙壁,看到外面那座在夜色与权欲中起伏的朝歌。
阿桑和小果感受到这沉默中的压力,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
她们明白,这位神秘主人正在思考的事情,或许与她们,与无数象她们一样的人,息息相关。
“权贵放纵,生灵涂炭。此非长治久安之象,小闻仲,你身在其中,当真以为只顾王权军力,无视这般蚁穴之溃,便能保得大厦永固么?
人,向来是最关键的资源。人,也是人道的根本。”
闻仲闻言,身体微微一震,抬头看向王溟。
他张了张嘴,想要辩解朝堂艰难、大局为重,但话到嘴边,瞧着师叔那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目光,却又咽了回去,最终化为一声更深的叹息:
“师叔明鉴。师侄岂会不知其中隐患?奴隶亦是人力,肆意摧残,有伤国本,更损阴德。只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如今朝堂上,旧贵族虽迁,但势力盘根错节,新政推行处处掣肘。
若此时再以奴隶发难,会触动太多贵胄利益,恐生大变。
大王与师侄,只能徐徐图之,先稳根本。”
“徐徐图之?”王溟轻轻重复了一句,“好一个徐徐图之。只怕你们图得太缓,而有些人,便会作恶得太快。”
他端起已微凉的茶盏,没有喝,只是看着盏中沉浮的茶叶。
“你说归化司形同虚设,那么,如今这些奴隶的登籍、买卖、生死,由谁记录?由谁裁定?可是全凭各家贵族私法,或是市井牙人一手遮天?”
闻仲点头,面露愧色:“正是如此。如今奴隶市场混乱,来历不明者众多,生死更是不入官册。
甚至有许多强行掳掠平民充作奴隶贩卖,也因无衙门细查而难以杜绝。”
他顿了顿,补充道,“师叔救下的这两位姑娘,恐怕也属于此类无籍奴隶,在官面上根本查无此人。”
阿桑和小果听到这里,脸色更白了几分,下意识地互相靠近。
原来,她们连一个官方证明她们存在的名册都没有,生死真的只如草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