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在澹泊宁静养伤,日子倒也清静。
胤禛每日都来,有时只是坐坐,陪她说说话;有时会带些新奇玩意来,或是江南的丝绸,或是西洋的钟表,总想逗她开心。
“四郎不必日日来,臣妾这里有太医照顾,一切都好。”安陵容靠在榻上,脸色还有些苍白。
“朕不放心。”胤禛握住她的手,“那日的事,朕每每想起,都后怕不已。”
安陵容微笑:“都过去了。臣妾这不是好好的吗?”
“好好的?”胤禛看着她肩上的纱布,眼中闪过心疼,“那么深的伤口,还说好好的。”
他俯身,在她额上印下一吻:“陵容,朕欠你一条命。”
“四郎言重了。”安陵容垂眸,“臣妾为四郎挡刀,是心甘情愿的。”
“朕知道。”胤禛将她搂入怀中,“所以朕更要好好待你。”
安陵容靠在他怀中,心中却一片清明。皇上对她的好,她收着,但不会沉溺。帝王之爱,最是靠不住,今日可以为你挡刀,明日就可能要你性命。
她要的,从来不是虚无缥缈的爱情,而是实实在在的权力和地位。
养伤期间,外头的消息还是源源不断传进来。青黛和紫苏每日出去打听,回来一五一十禀报。
“小姐,四阿哥最近常在园子里走动,说是温书累了散心,可奴婢看他总在高位嫔妃常去的地方转悠。”青黛低声道。
安陵容挑眉:“四阿哥?他今年多大了?”
“十三了。”青黛道,“听说皇上要为他选福晋,可他倒好,不去看那些八旗贵女,反倒在后宫转悠。”
安陵容心中明了。四阿哥弘历,是皇上长子,生母早逝,养在圆明园,由嬷嬷们照顾。如今渐渐长大,开始为自己谋划了。
在后宫转悠,是想找高位嫔妃做靠山?还是……想拉拢谁?
“他都见过哪些嫔妃?”安陵容问。
“华妃娘娘,敬妃娘娘,还有……莞贵人。”青黛道,“不过华妃娘娘和敬妃娘娘都避而不见,只有莞贵人,见了两次。”
“甄嬛?”安陵容笑了,“她倒是来者不拒。”
“可不是嘛。”紫苏接话,“听说四阿哥去请安,她还真见了,还留四阿哥说了好一会儿话。底下人都议论,说莞贵人这是想拉拢四阿哥呢。”
安陵容摇头。甄嬛还是太天真。四阿哥是皇子,她一个贵人,去拉拢皇子,这不是找死吗?皇上最忌讳后宫与皇子勾结,她这是往枪口上撞。
“还有呢?”她问。
“还有……莞贵人身边的浣碧,成了碧答应。”青黛声音压得更低。
安陵容一怔:“浣碧?她不是甄嬛的贴身侍女吗?”
“是,就是她。”紫苏道,“听说前几日皇上在湖边散步,遇到了浣碧。浣碧穿了身鲜艳的衣裳,在湖边唱歌,被皇上瞧见了。皇上那日心情好,就……就宠幸了她。”
安陵容冷笑。这手段,也太拙劣了。在湖边唱歌偶遇皇上?怕是早就等在那儿了吧。
“甄嬛什么反应?”
“莞贵人当时也在,听说脸都气白了。”青黛道,“可浣碧说是皇上主动的,她也没办法。后来皇上就下旨,封浣碧为答应,赐住碎玉轩偏殿。”
安陵容明白了。这是甄嬛想固宠,把自己身边的丫鬟推了出来。可这手段太急,太蠢,反而惹怒了皇上。
果然,紫苏接着道:“可皇上封了浣碧后,反倒冷落了莞贵人。听说皇上觉得,是莞贵人故意让浣碧去勾引他,还劝他酒,才会发生这事。所以现在,皇上对莞贵人和碧答应都不待见。”
安陵容笑了。甄嬛啊甄嬛,聪明反被聪明误。以为推个丫鬟出来就能固宠?却不知皇上最讨厌被人算计。
“还有吗?”她问。
“还有……荣嫔身子一直不好,太医说是小产后郁结于心,需要好生调养。”青黛道,“华妃娘娘倒是常去看她,每次去都带好些补品。”
安陵容心中一动。华妃去看荣嫔?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荣嫔小产,华妃是最大受益者,现在去探望,是做给皇上看的吧。
“沈答应呢?”她忽然想起沈眉庄。
“沈答应……”青黛迟疑了一下,“沈答应一直病着,很少出门。太医说是心病,药石罔效。”
安陵容默然。沈眉庄这次,是真的被打垮了。从云端跌落泥潭,还被扣上“假孕争宠”的罪名,换谁都受不了。
“小姐,咱们要不要……”紫苏欲言又止。
“不要。”安陵容打断她,“沈眉庄现在是个烫手山芋,谁碰谁倒霉。咱们离远点,免得惹祸上身。”
“是。”
安陵容靠在榻上,心中盘算着。
四阿哥在活动,甄嬛在作死,浣碧上位,荣嫔病重,沈眉庄消沉……这圆明园,比宫里还热闹。
而她,要在这热闹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养了半个月,伤口渐渐愈合。太医说可以下床走动了,只是还不能太劳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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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天气好,安陵容让青黛扶着,在院中散步。走到那丛翠竹旁,她停下脚步,看着竹叶在风中摇曳。
“小姐,外头风大,回去吧。”青黛劝道。
“再走走吧。”安陵容道,“躺了这些日子,骨头都僵了。”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通报声:“皇上驾到——”
安陵容回身,见胤禛大步走来,身后跟着苏培盛。
“你怎么出来了?”胤禛快步上前,扶住她,“伤还没好全,别吹风。”
“臣妾躺久了,想出来走走。”安陵容微笑,“四郎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早?”
“想你了,就早点过来。”胤禛牵着她往屋里走,“朕带了些补品来,你好好补补。”
进了屋,苏培盛呈上一个锦盒。胤禛打开,里面是一支百年老参。
“这是东北进贡的,朕特意留给你。”他道。
“谢四郎。”安陵容福身。
“跟朕还客气什么。”胤禛扶她坐下,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气色是好些了,但还是苍白。太医开的药,按时喝了吗?”
“喝了,只是太苦。”安陵容蹙眉。
“苦也得喝。”胤禛板起脸,“不喝药,伤怎么能好?”
安陵容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四郎教训的是,臣妾一定按时喝药。”
她这一笑,眉眼弯弯,苍白的小脸上多了几分生气。胤禛看着,心中一软,将她搂入怀中:“陵容,快点好起来。等你好了,朕带你去骑马,去射箭,去看遍这圆明园的风景。”
“好。”安陵容靠在他怀中,轻声应道。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又传来通报声:“果郡王求见。”
胤禛脸色一沉:“他来做什么?”
“许是来探病的。”安陵容道,“那日在酒楼遇见,果郡王还夸臣妾灵秀呢。”
她故意提起那日的事,想看看胤禛的反应。
果然,胤禛脸色更沉了:“他倒是殷勤。”
“四郎……”安陵容拉住他的手,“果郡王是您弟弟,来探病也是常理。您别多心。”
“朕没多心。”胤禛嘴上这么说,眼中却闪过不悦,“让他进来吧。”
允礼走进来,手中捧着一个锦盒。他今日穿了身月白色长衫,更衬得眉目俊朗,气质清雅。
“臣弟参见皇兄,见过四嫂。”他行礼道。
“起来吧。”胤禛淡淡道,“你怎么来了?”
“听说四嫂受伤,臣弟特来探望。”允礼将锦盒奉上,“这是一支百年雪莲,对伤口愈合有益,请四嫂收下。”
安陵容看向胤禛。胤禛面无表情:“放着吧。”
允礼将锦盒放下,目光落在安陵容身上,眼中带着关切:“四嫂伤势如何?可还疼吗?”
“好多了,谢王爷关心。”安陵容垂眸。
“那就好。”允礼松了口气的样子,“那日见四嫂为皇兄挡刀,臣弟敬佩不已。四嫂真是女中豪杰。”
“王爷过奖了。”安陵容依旧垂眸。
胤禛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允礼对陵容的关心,太过了。那眼神,那语气,都让他不悦。
“允礼,你还有事吗?”他冷冷道。
允礼一怔,随即道:“没了,臣弟就是来探望四嫂。”
“那退下吧。”胤禛毫不客气,“陵容需要静养,你别在这儿打扰她。”
允礼脸色白了白,拱手道:“是,臣弟告退。”
他退下后,胤禛的脸色依旧阴沉。安陵容拉了拉他的衣袖:“四郎,您别生气。果郡王也是一片好意。”
“好意?”胤禛冷哼,“他什么心思,朕清楚得很。”
安陵容心中一动。皇上这是……吃醋了?因为允礼对她过于关心?
她垂下眼眸,轻声道:“四郎多虑了。果郡王是您弟弟,臣妾是您妃嫔,他怎么会……”
“怎么不会?”胤禛打断她,“他那日看你的眼神,朕都看见了。陵容,你是朕的人,任何人对你有非分之想,朕都不会放过。”
这话说得霸道,却让安陵容心中一暖。皇上是在乎她的,在乎到连自己弟弟的醋都吃。
“四郎……”她靠在他怀中,“臣妾心里只有四郎一人。其他人,臣妾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胤禛搂紧她,声音低沉:“记住你说的话。这辈子,你只能是朕的。”
“嗯。”安陵容轻声应道。
两人相拥片刻,胤禛忽然道:“对了,朕听说,莞贵人最近不太安分。”
安陵容心中一凛。皇上这是要处理甄嬛了?
“莞贵人……她怎么了?”她故作不知。
“她把身边的丫鬟推出来固宠,封了碧答应。”胤禛语气冰冷,“朕最讨厌这种算计。她以为朕是傻子吗?”
“皇上息怒。”安陵容劝道,“许是莞贵人……一时糊涂。”
“糊涂?”胤禛冷笑,“她可不糊涂。她精明着呢,只是用错了地方。”
他顿了顿,又道:“还有四阿哥,最近总往后宫跑。莞贵人还见了两次。陵容,你说,他们想干什么?”
安陵容心中警铃大作。皇上这是在试探她?还是……在警告她?
“臣妾不知。”她低声道,“但臣妾觉得,四阿哥年纪还小,许是……许是仰慕高位嫔妃,想找个依靠。”
“依靠?”胤禛挑眉,“他是皇子,需要什么依靠?朕还没死呢,他就急着找靠山了?”
这话说得重了。安陵容不敢接话,只垂眸不语。
胤禛看她一眼,语气缓和下来:“好了,不说这些了。你好好养伤,这些事,朕会处理。”
“是。”安陵容应道。
胤禛又陪了她一会儿,才起身离开。临走前,他看了一眼允礼送来的雪莲,对苏培盛道:“把这个扔了。”
“皇上……”苏培盛迟疑。
“扔了。”胤禛语气不容置疑,“朕的妃嫔,用不着他来献殷勤。”
“是。”
安陵容看着那支被扔掉的雪莲,心中五味杂陈。
皇上对她的占有欲,比她想象的还要强。这是好事,也是坏事。
好的是,皇上越在乎她,她的地位就越稳固。
坏的是,这份在乎,也可能成为她的催命符。
她必须更加小心,不能行差踏错一步。
窗外,蝉鸣声声。
圆明园的夏日,越来越热了。
而这场戏,也越来越复杂了。
她安陵容,要在这场戏中,唱好自己的角色。
唱到曲终人散,唱到……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