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拳听了,只是轻轻一笑。
那笑意在夜色中极淡,却透着一种早已司空见惯的从容。
“陛下之谋,从来不走一步闲棋。”
“我们能想到的,他早就想到了;我们想到不敢想的,他也早就铺好了路。”
庄奎忍不住低声一叹:
“这一局,看似是逼退拓跋努尔。”
“可真正的杀招,却在他撤兵之后。”
“若是换我,绝不会想到,大尧的援军竟然不去大疆守城,反而敢绕直面他们的三十万大军,以弱攻强,堵在他回军的必经之路上。”
铁拳语气依旧平静:
“敌以为我必守,我便偏偏来攻。”
“这,正是陛下最惯用的手段。”
庄奎目光微凝,遥遥望着谷中那片火光,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三十万大军一旦在此被截断后路。”
“拓跋努尔,便是插翅也难飞了。”
铁拳没有接话,只是轻轻点头。
短暂的沉默后。
庄奎悄然抬起右手。
手指在夜色中缓缓收拢。
这是临州军独有的暗令。
顷刻之间,伏在各处的传令兵悄然蠕动,如一条条无声的影子,迅速将命令向四周扩散开去——
继续蹲守。
压住杀意。
待敌人彻底入睡——
再开杀。
命令如同水波一般,无声荡开。整片潜伏区内,没有一个人出声,却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里同时亮起,带着近乎实质的锋芒。
他们已经等了整整一夜。
也不介意,再多等一刻。
因为这一刻之后,
他们迎来的,将不是战斗,
而是屠场。
——
河山谷内。
疲惫如同洪水一般,终于彻底冲垮了大疆军士最后的防线。
一路急行,一路惊魂。
断臂的大汗、诡异的撤军、无人敢问的缘由。
所有东西交织在一起,早已将这些常年征战的兵卒压榨到了极限。
当“就地扎营”的命令一下,
整支大军,几乎是瞬间松懈下来。
有人连甲胄都来不及卸,便直接倒在火堆旁。
有人靠着战马的后腿,刚闭上眼,便发出沉重的鼾声。
更多的人,索性蜷缩在树下,将兵器抱在怀里,当作唯一的安全感,就此沉入梦乡。
篝火噼里啪啦地响着。
火星被夜风吹起,又很快跌落回灰烬之中。
巡逻的兵马,本该是这一夜最清醒的人。
可此刻,
他们的脚步也轻飘得厉害。
几名巡兵沿着谷口缓慢走动,脚步虚浮,眼皮沉重。寒意透过铠甲渗入骨髓,让他们愈发困倦。
其中一人打了个哈欠,低声嘟囔:
“真是要命。”
“这么赶路,比打仗还累。”
另一人也忍不住抱怨:
“谁说不是呢”
“要我说,早该休整了,也不知道大汗到底在急什么。”
第三人忽然压低声音,带着几分迟疑:
“你说万一这时候,有敌军偷袭怎么办?”
这句话刚出口,几人脚步便同时一顿。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可下一刻,之前那个抱怨的士兵却嗤笑一声:
“敌袭?”
“你想多了吧。”
他抬手指向南边那片漆黑的群山:
“大尧的援军,现在全在大疆城内布防,生怕我们杀个回马枪。”
“平阳城里那点残军,就算有这个胆子追出来,也早就被我们甩成渣了。”
另一人也跟着点头:
“就是。”
“大汗都不担心有什么追兵。”
“咱们操这个心做什么?”
先前开口的那人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
可一阵更猛烈的倦意袭来。
他的话还未出口,便化作一声更长的哈欠。
“算了算了不说了”
“都赶了一整天的路了,再不睡,人都要散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