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在萧昱铁腕镇压与张铭等人奋力清剿下,逐渐平息。
叛变的赵校尉在混战中被乱箭射死,他麾下参与叛乱的士兵大半被诛,少数被俘。那些从冰崖突袭的暗渊教徒更是死战不降,几乎全部毙命,仅有的几个活口也在被擒获的瞬间,咬碎了藏在齿间的毒丸,顷刻间化为冒着黑烟的脓血,连审讯的机会都没有留下。
中军大帐此刻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地面还残留着清洗后未干的水渍与淡淡的血腥味。
萧昱面沉如水,听着张铭的禀报:“……赵岩所部三百七十一人,参与叛乱者八十九人,余者皆被其蒙蔽或压制。从其尸身及遗留物品中,搜出数枚刻有深渊图腾的骨符,以及……几封未及销毁的密信残片。信上字迹经辨认,并非赵岩本人,且所用印泥,似与……与朝中某部专用之物有七分相似。”张铭声音低沉,递上几片焦黑的绢布。
萧昱接过,指尖拂过那模糊的印痕与残缺的指令字样,眼神冰冷如万载玄冰。“‘伺机扰乱中军,刺杀或重创持钥者’……好,很好。”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手都伸到朕的军中来了。看来蓟城的那场火,烧得还不够干净!”
他将残片重重拍在案上:“此事秘而不宣,这些‘证据’单独封存。传朕密令回京,交给江澈,他知道该怎么做。”内奸虽除,但线索指向的幕后黑手显然地位不低,此刻远征在外,不宜打草惊蛇,但清理必须继续。
帐内众人皆感心头沉重,内忧外患,莫过于此。
另一顶被严密守卫的营帐内,气氛则充满了焦急与悲伤。
青禾被安置在柔软的毛毡上,面色灰败,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腹部的伤口虽已被紧急处理包扎,但失血过多以及那瞬间毒素对心脉的冲击,让她的生命如同狂风中的烛火。白景然眉头紧锁,银针在青禾几处大穴上微微颤动,额角已见汗珠。他带来的珍稀保命丹药已化水灌下,但效果似乎有限。
白昭月静静坐在榻边,握着青禾冰凉的手。她的脸色比青禾好不了多少,唇角还残留着一丝未擦净的血痕,方才力量的过度爆发让她经脉受损,丹田空虚。但她的目光却一瞬不瞬地落在青禾脸上,仿佛要将这张熟悉的脸庞刻进灵魂深处。
叶嬷嬷站在一旁,无声垂泪,这个她看着长大的丫头,此刻生死悬于一线。
时间一点点流逝,帐内只有炭火偶尔的噼啪声和白景然沉重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白景然缓缓起针,长叹一声,对着白昭月摇了摇头,低声道:“箭毒已清,外伤可治,但她心脉受损太重,失血过多,元气近乎枯竭……寻常药石,恐已难以为继。除非……有传说中能肉白骨、活死人的仙草神丹,或是以极其精纯磅礴的生机本源之力,徐徐温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白昭月身体微微一颤。她体内就有,但那“生机符文”的力量,方才为了净化剧毒已消耗大半,且她自己亦遭反噬,此刻强行调动,无异于雪上加霜,甚至可能伤及根本。
帐内一片死寂。
然而,就在这绝望的寂静中,白昭月凝视着青禾毫无生气的脸庞,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闪过一幅幅画面——初入白家时,青禾怯生生又好奇的眼神;在芷兰院清苦岁月里,两人分享一块糕点的相视而笑;遇险时,青禾明明害怕却仍挡在她身前的颤抖身影;还有不久前,她跪地恳求随军时,那灼灼发亮的、充满渴望与坚定的目光……
“我不想……只能在这里等着消息,什么也做不了!”
青禾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这个傻丫头,用最笨拙也是最决绝的方式,实现了她的诺言——她没有只是等着,她用她的方式,保护了她想保护的人。
这两个词如同惊雷,在她因力量反噬而有些混沌的识海中炸响。
过去,她对“生机符文”的理解,更多偏向于“创造”、“治愈”、“净化”。它带来生命,驱散污秽。但此刻,看着青禾因守护而凋零的生命之火,一个全新的、更加深刻的感悟如同破土的幼苗,顽强地生长出来——
生机,不仅仅是赋予和修复。它同样蕴含着对“牺牲”的承载!那些为了守护而流逝的生命,其意志本身,就是最纯粹、最坚韧的生机的一种体现!真正的生机大道,不仅在于焕发新生,更在于铭记、承载并延续那份牺牲中所蕴含的守护意志!
仿佛某种屏障被打破,又像是缺失的一环终于补全。
白昭月体内那枚因消耗过度而有些黯淡的“生机符文”,此刻竟微微震颤起来,并非因为外力引动,而是源于她自身意志的共鸣与蜕变!
她缓缓闭上眼,不再试图去“调动”符文的力量,而是将自己的心神、自己的意志,尤其是那份对青禾的悲悯、愧疚、感激以及绝不放弃的守护决心,毫无保留地、温柔地“拥抱”向那枚符文。
奇妙的变化发生了。
符文的光芒并未变得刺眼,反而内敛了许多,色泽却更加温润纯粹,仿佛历经锤炼的美玉。一种前所未有的、更加圆融通达的感悟流遍白昭月全身。她感到自己与这枚“钥匙”的联系更加紧密,几乎不分彼此。
她依旧握着青禾的手,但这一次,渡过去的并非强行抽取的、带有治愈目的的生之力,而是一缕极其柔和、如同母亲怀抱般温暖的“意”。这缕“意”中,包含着对青禾牺牲的尊重与承载,包含着希望她活下去的坚定信念,也包含着白昭月自身蜕变后对“生机”更深层次的理解。
没有金光爆发,没有能量波动。但一直紧盯着青禾状况的白景然,却猛地睁大了眼睛!
他敏锐地察觉到,青禾那几乎断绝的、微弱到极致的心脉搏动,似乎……被一股无形而坚韧的力量轻轻“托”住了!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继续滑向深渊,反而有了一丝极其细微、但确实存在的“生根”般的稳定感!
“这……这是……”白景然难以置信地看向女儿。
白昭月缓缓睁开眼,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清澈坚定,仿佛洗尽铅华。“爹,青禾会活下来的。”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会让她活下来。”
她隐隐感觉到,自己对“生机符文”的掌控进入了一个新的境界。这份力量,不仅可用于净化与治疗,或许……还能在一定范围内,将这份蕴含守护意志的生机“分享”、“赋予”给他人,形成短暂的护佑甚至增幅。只是这需要进一步的尝试与掌控。
冰谷入口处,战斗仍在胶着。虽然内乱已平,但节点防御依旧坚固。
刘琟接到了中军传来的最新战报和内乱平定的消息,同时也知道了白昭月力量爆发后虚弱、青禾重伤的情况。他站在季汉营地前,望着远处冰谷口那翻腾的黑雾和隐隐传来的喊杀声,手中紧紧攥着那枚“山岳符文”。
“陛下,我军连日鏖战,伤亡不小,是否暂缓……”一名将领低声劝谏。
刘琟摇了摇头,目光投向冰谷深处,仿佛能穿透黑雾,看到那座亟待攻破的核心。“不能再等了。每拖一刻,蚀渊的力量便恢复一分,皇……联军付出的代价也越大。”他想到了依旧昏迷的江淼淼,想到了前线将士的鲜血,语气斩钉截铁,“传令墨衍,集中所有还能动的‘破山锥’和‘御守机关’,配合朕的亲卫队,准备强攻谷口屏障!朕要用‘山岳符文’,为大军砸开一条路!”
“陛下,不可亲自犯险!”众将大惊。
“朕意已决!”刘琟打断他们,“符文在朕身,方能发挥最大效力。此战关乎天下,朕岂能惜身?”
半个时辰后,冰谷入口处爆发了开战以来最猛烈的冲击。数台庞大的“破山锥”机关在墨家子弟操控下,不计损耗地撞击着黑雾屏障。刘琟身先士卒,立于阵前,将“山岳符文”的力量催动到极致!
土黄色的厚重光华以他为中心扩散,仿佛为冲锋的将士披上了一层无形的大地铠甲,让他们脚步更加沉稳,抵御黑雾侵蚀的能力也大大增强。同时,刘琟凝聚全部心神,将符文之力集中于一点,化作一道凝实无比、仿若山岳虚影的冲击,狠狠撞向屏障上被“破城锤”先前打开的、尚未完全闭合的缺口!
“给朕——开!”
“轰!!!!”
地动山摇般的巨响!那坚固的黑雾屏障,在内外夹击、尤其是“山岳符文”这集中一点的至强冲击下,终于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足够数人并行的、短暂存在的通道!
“缺口打开了!杀进去!”张铭见状,立刻率领重新整队的“靖难军”精锐,如同洪流般涌向那道宝贵的缺口。
刘琟在发出这一击后,脸色也是一白,显然消耗巨大,但他强撑着没有倒下,挥剑喝道:“季汉将士,随朕巩固缺口,掩护友军!”
联军精锐终于突破了最艰难的外围防御,冲入了冰谷内部。
谷内的景象,却让所有人为之一怔。
并非想象中的能量乱流或怪物巢穴,而是一个无比空旷、巨大的天然冰窟。冰窟中央,并非预想中高耸的能量水晶,而是一座通体由某种幽蓝色、非金非玉的材质构成的远古祭坛。
祭坛造型古朴恢弘,分为数层,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复杂玄奥到极点的纹路。只是此刻,这些纹路大多被一种粘稠蠕动的漆黑物质所污染、覆盖,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邪恶气息。祭坛最顶端,悬浮着一团不断扭曲变幻的深黑色能量核心,正是整个节点污秽力量的源头。
然而,更让白昭月、萧昱以及刚刚冲入的刘琟等人心神震动的是,那些未被完全污染的古朴纹路,其笔画、结构、乃至隐隐散发出的法则韵味,竟与他们各自持有的“生机符文”、“盘龙玦”感应、以及“山岳符文”有着惊人的同源之感!
仿佛它们本就是来自同一套古老的体系,只不过后来分化成了不同的“钥匙”!
“这不是简单的能量节点……”白昭月在萧昱的搀扶下走近几步,凝视着那座被污染的祭坛,喃喃道,“这是一座……被腐蚀的封印祭坛。净化并激活它,或许才是关闭这个节点,甚至……触及蚀渊本源的关键。”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座沉寂而邪恶的祭坛上。冰谷血战的最终目标,似乎在此刻,才真正揭开了它神秘面纱的一角。而前路,依然迷雾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