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箬举着那个不断震动的手机,脸上的表情比在长白山冻了半小时还僵硬。
手机屏幕上,“一号”两个字,散发着一种让人无法直视的光芒。
我瞥了一眼。
“哦。”
然后我伸出手,从她手里拿过手机。
苏箬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出声。
我按下接听键,把手机放到耳边。
电话那头很安静,能听到一阵非常平稳的呼吸声。
过了大概三秒,一个沉稳又带着一丝疲惫的男声响起。
“是白小友吗?”
我把手机从耳边拿开,对着话筒吹了口气。
“呼——”
然后我直接挂断,把手机扔回给苏箬。
“信号不好。”
苏箬手忙脚乱地接住手机,整个人都石化了,眼睛瞪得象铜铃。
林清风站在一旁,面无表情,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我伸了个懒腰,拍了拍肚子。
“走,吃宵夜去。”
“后海,撸串。”
苏箬还保持着那个姿势,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白……白先生,那……那是一号……”
“我知道啊。”我奇怪地看着她,“一号就不用吃饭睡觉了?”
“他不用,我得用啊。”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走了走了,去晚了腰子都卖没了。”
我完全不理会她那副天塌下来的表情,自顾自地朝车库走去。
林清风默默跟上。
苏箬在原地呆立了五秒,最后认命似的叹了口气,快步跟了上来。
半小时后,后海。
夏夜的空气里混着水汽和烟火气,到处都是喧闹的人声和孜然的味道。
我穿着大裤衩人字拖,找了个露天的塑料桌子坐下,感觉浑身上下的毛孔都舒展开了。
这才是生活。
“老板,菜单!”我冲着不远处一个忙得满头大汗的光膀子大哥喊。
老板麻利地跑过来,把一张油腻的塑封菜单拍在桌上。
“帅哥吃点啥?”
我拿起笔,看都没看,直接在菜单上画圈。
“羊肉串,五十。”
“板筋,二十。”
“脆骨,二十。”
“烤韭菜,十串。”
我顿了顿,抬头看着老板,特别强调了一句。
“腰子,先来二十串。”
“要内蒙空运的,大的,懂吗?”
老板一愣,随即冲我挤出一个“我懂”的笑容。
“得嘞,您就瞧好吧!”
邻桌,几个染着五颜六色头发,露着劣质纹身的精神小伙,听到我的话,爆发出一阵哄笑。
“我操,哥们儿,你这身体可以啊,二十串大腰子?”
“虚了吧唧的,补不过来了吧?”
我懒得理他们,把菜单递给苏箬。
“你看看吃点啥?”
苏箬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白色防寒服,气质清冷,坐在这油腻腻的塑料凳子上,跟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象是误入盘丝洞的嫦娥。
她接过菜单,秀气的眉头微微皱起,显然对这种环境不太适应。
那几个小混混的目光,立刻就从我身上,转移到了苏箬身上。
为首的一个黄毛,眼睛都直了,他吹了声响亮的口哨。
“哟,美女。”
“一个人啊?”他直接无视了我和林清风。
苏箬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黄毛也不尴尬,他站起身,端着一杯啤酒晃晃悠悠地走过来,一股廉价的酒气扑面而来。
“美女,跟这土包子吃多掉价啊。”
他用下巴指了指我,“看他那穿的,人字拖大裤衩,能有啥出息。”
“跟哥走,哥带你去三里屯,吃米其林,开黑桃a。”
我还是没理他。
正好老板端着第一盘烤好的腰子过来了。
油光滋亮,香气扑鼻。
我拿起一串,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
然后我抬起头,一脸严肃地看着老板。
“老板。”
老板正准备去烤下一桌,被我叫住,有点懵。
“哎,帅哥,怎么了?不合胃口?”
我把腰子递到他面前。
“你这腰子,它正经吗?”
老板的脸“唰”一下就白了,额头的汗冒得更凶了。
“帅哥,您……您这话说的,我老王家在这摆摊二十年了,童叟无欺啊!绝对是正经内蒙大腰子!”
我皱着眉头。
“是吗?”
“可我闻着,怎么一股骚味呢。”
老板吓得差点跪下,声音都带了哭腔。
“大哥,我错了,我给您免单,您高抬贵手,我上有老下有小的……”
旁边的黄毛看我一直无视他,还跟老板在这掰扯什么腰子正不正经,感觉面子挂不住了。
他脸上的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戾气。
“操你妈的,小子,跟你说话呢,你他妈聋了?”
他猛地抬起一脚,狠狠踹在我们的塑料桌上。
“哐当——”
桌子应声而翻。
刚端上来的烤串,还没来得及喝的啤酒,全都洒了一地。
滚烫的签子和冰凉的酒水混在一起,滋滋作响。
我看着地上那盘还没来得及吃的腰子,叹了口气。
浪费是最大的犯罪。
苏箬下意识地站起身,退后了一步,脸上闪过一丝怒意。
黄毛身后那几个小弟也都站了起来,手里抄起了啤酒瓶,一脸不怀好意地围了过来。
黄毛很满意自己造成的威慑效果,他伸手指着我的鼻子。
“现在,给老子跪下,把地上的酒舔干净。”
“再让你这马子,陪哥几个喝几杯,这事儿就算了。”
我没动。
我甚至都没看他。
我的眼神,越过他的肩膀,看向了他身后。
林清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
他那两米多的身高,像座山一样,投下的阴影将黄毛整个笼罩了进去。
黄毛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他下意识地回头。
然后,他就看到了林清风那张古井无波的脸。
“你他妈……”
黄毛的狠话还没说完。
林清风动了。
他只是伸出一只手,快得象一道幻影,一把按住了黄毛的脑袋。
黄毛甚至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
然后。
“咚!”
一声沉闷的,象是西瓜砸在地上的声音。
林清风按着黄毛的头,像按一个篮球一样,轻描淡写地,把他整个脑袋,砸在了旁边那个烧得通红的烧烤架上。
“滋啦——”
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响起。
伴随着的,是一股浓烈的……头发烧焦的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