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将杯子放回桌上。
“走吧,去收租了。”
苏箬在我身后,有些没反应过来。
我没看她,目光越过乱成一锅粥的人群,落在了那个瘫坐在地上,裤裆里散发着恶臭的年轻人身上。
是三井健司。
我对着他,招了招手。
三井健司浑身一个激灵,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白白先生”
他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可双腿软得像两根煮烂的面条,手脚并用扑腾了好几下,都狼狈地滑倒在地。
我也不催,就那么静静看着他表演。
最后,还是旁边两个早就吓破了胆的保镖,哆哆嗦嗦地上去,一左一右把他从地上架了起来。
“带路。”
我吐出两个字。
三井健司的身体剧烈地抖了一下,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连滚带爬地在前面引路,两条腿还在不停地打摆子。
苏箬跟在我身后,高跟鞋踩在光滑的木质地板上,发出“哒、哒、哒”的清脆声响。
在这死一般安静的会场里,这声音像极了催命的钟摆。
没有人敢动。
跪在地上的那几百号东瀛权贵,包括刚刚还杀红了眼的三菱和也,以及脸色阴沉的安倍晴明,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们三个人的背影,消失在通往后台的黑暗之中。
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就到了雪月花庄园深处的主宅。
这是一座典型的东瀛古式庭院,假山,流水,修剪得一丝不苟的松柏,看着挺有格调。
可惜,这里的气氛跟格调半点不沾边。
庭院的阴影里,屋檐的角落处,藏着上百道带着杀意的气息。
有手持武士刀,穿着夜行衣的忍者。
也有拿着符咒,口中念念有词的阴阳师。
他们是三井家最后的底牌,也是他们敢在自家地盘上设局的底气。
这份底气,在我面前,跟院子里飘落的樱花瓣没什么区别。
我甚至都懒得朝那些藏着人的角落多看一眼。
被两个保镖架着的三井健司,哆哆嗦嗦地拉开主宅厚重的木门。
“父亲”
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
宽敞的和室内,那个刚刚被气得口吐鲜血,昏死过去的三井龙彦,已经醒了。
他换了一身干净的和服,脸色惨白地跪坐在主位上,背脊挺得笔直,强撑着没有倒下。
在他的身边,还坐着一个穿着灰色麻衣的枯瘦老者。
老者双眼紧闭,膝盖上横放着一柄连刀鞘都呈现出古朴木色的长刀,整个人就像一块被风吹干了的木头,没有半点生命气息。
但我知道,院子里那上百道杀气加起来,都不如这块“木头”来得危险。
看见我走进来,三井龙彦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
“白先生,今天的事,是我三井家有眼无珠,冒犯了您。”
“我们愿意赔偿您的所有损失,双倍,不,十倍!”
“但那枚勾玉,是我东瀛的国运所在,绝不能被外人带走!”
他的声音色厉内荏,说到最后几个字,甚至带上了一丝哀求。
我还没说话。
他身旁那块“木头”,动了。
枯瘦老者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没有任何情感波动的,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
一股无形的剑意,如同实质的刀锋,瞬间锁定了我的眉心。
周围的空气,都仿佛被这股剑意切割得支离破碎,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年轻人。”
老者的声音,像是两块生锈的铁片在互相摩擦,难听到了极点。
“放下东西,你可以体面地离开。”
我笑了。
“体面?”
我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天大的笑话。
“你也配?”
话音落下的瞬间。
我甚至什么都没做。
我只是看着他,眼神里带着一点点的好奇。
那股足以让寻常宗师肝胆俱裂的恐怖剑意,就像被针尖戳破的气球,连一声悲鸣都没来得及发出,就瞬间烟消云散。
“噗!”
枯瘦老者那双锐利的眼睛,猛地瞪圆了。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我,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然后。
一丝黑色的血迹,从他的眼角缓缓渗出。
紧接着,是鼻孔,是耳朵,是嘴角
七窍流血。
“咔嚓咔嚓”
他视若生命,横放在膝盖上的那柄古刀,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一道道细密的裂纹,如同蛛网般,迅速爬满了古朴的木质刀鞘。
最后,“砰”的一声,彻底炸裂成漫天飞舞的木屑和铁片!
老者的身体,像是被瞬间抽掉了所有的骨头和力气,软绵绵地向前栽倒。
脑袋,重重地磕在了面前的地板上。
死了。
我收回目光,对着已经彻底傻掉的三井龙彦,撇了撇嘴。
“就这?”
“这就是你的底牌?”
三井龙彦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眼珠子瞪得快要从眼眶里掉出来。
他身后的那些忍者和阴阳师,一个个像是被施了定身术,僵在原地,动也不敢动。
恐惧,如同无声的瘟疫,在整个主宅里疯狂蔓延。
我不再理会他们,径直走到三井龙彦面前。
苏箬紧随其后,从随身的定制款手提包里,拿出一份早就打印好的文件。
“啪”的一声,拍在了他面前的矮桌上。
“这是?”
三井龙彦艰难地低下头,看清了文件最上面那几个加粗的黑体字。
《资产无偿转让协议》。
内容简单粗暴。
三井财阀旗下所有集团,百分之八十的股份。
三井家在全球范围内的所有不动产。
以及,三井家宝库中的全部藏品。
“你你这是抢劫!”
三井龙彦回光返照般地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他伸出颤抖的手,想要去撕毁那份协议。
我没有阻止他。
我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用一种陈述事实的平淡语气,缓缓开口。
“签了,你三井家,还能当个富家翁。”
“你的儿子,你的孙子,还能锦衣玉食,活下去。”
我顿了顿,抬手指了指窗外,那在夜色中若隐若现的富士山轮廓。
“不签,今晚富士山上,会多一个坑。”
“用来埋你三井全族。”
三井龙彦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他的脸上,血色瞬间褪尽。
死亡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大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心脏。
他看着我,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成分。
他又转头,看了看旁边已经死透了的“剑圣”。
最后,他看向了那个瘫在门口,早就已经吓尿了的亲生儿子,三井健司。
所有的尊严,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愤怒
在“灭族”这两个字面前,都显得那么可笑,那么不堪一击。
“我我签”
他像是被抽掉了全身的骨头,整个人瘫软下去。
他拿起笔,用抖得几乎握不住的手,在那份协议的末尾,歪歪扭扭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然后,又在苏箬递过来的印泥上,重重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我拿起那份协议,轻轻吹了吹上面还未干透的印泥。
我转过身。
安倍晴明和三菱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已经被“请”了过来。
他们站在门口,脸色比刚刚死了爹妈的三井龙彦还要难看。
我把手里的协议,对着他们,晃了晃。
“样板房,看完了。”
“感觉,怎么样?”
两人身体一颤,低着头,根本不敢与我的目光对视。
我笑了笑,目光越过他们,落在了那个刚刚在拍卖会上还状若疯魔,此刻却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的身影。
是三菱和也。
“三菱先生。”
我开口,声音不大,却让他的身体猛地一抖。
他僵硬地抬起头。
我对着他,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
“你刚才,那么勇。”
“现在,怎么不出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