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岁握着葫芦的手都在发颤,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五百年间陆续炼制的顶级丹药,这里面得耗费多少天材地宝,多少心血?要知道,天界能拿出那么多的丹药,多数是靠人间修士各种意义上的贡献。
这些天材地宝可比凡间修士难寻多了,就算是上界,也未必能如此挥霍。这位师弟,到底是怎么想的?
紫金葫芦瞬间变得滚烫,齐岁连忙把葫芦递回秦念手边。
“师弟,这份恩情太厚重了,我真的没法……”
“老毛病又犯了?”秦念狠狠横了他一眼,“我让你吃你就吃,哪来这么多废话?难不成要我捏着你的嘴硬塞进去?”
见齐岁还想坚持,秦念按住他的手,把葫芦又推了回去,语气稍缓,换了个说法:“你且安心养好伤。我救你,不光是看在同门一场的份上,我更需要你的力量助我成事。等你情况稳定下来,我再与你细说我的打算。”
一听到“需要你的力量”,齐岁瞬间明白了,这位深不见底的师弟果然另有图谋!他这个时候再矫情,反倒显得不识抬举,甚至耽误了师弟的计划。
齐岁默默收回手,不再坚持。虽然相识不久,但他已然看清了这位师弟的性子。
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看似刻薄,实则重情重义,而且有计划、有实力、有野心,比他这个混到身败名裂的衡天真君,不知道高明了多少个境界。
先前那句“孤尺仙”,骂得真没错。他守着那套迂腐道义,连自己都护不住,确实可笑。
要说这位师弟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脾气太差了些。
齐岁偷偷看了一眼秦念,见他正低头整理书桌上的典籍,动作慢条斯理。他心中暗忖,回头一定要找机会问问,师弟是不是蜀中人士,否则脾气怎么会这么火爆?
这份难得的安静没持续多久,秦念忽然抬眼,眸色一沉。
有人正在靠近小院,气息很陌生!
秦念与齐岁对视一眼,眼神递过去,齐岁瞬间会意。
他得藏起来。
齐岁下意识就想到了那把红伞,可那把红伞太过显眼,容易暴露身份,早已被秦念收进了芥子空间。没等他多想,秦念已快步走了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拉着他就往墙角的衣柜走去。
“吱呀”一声,衣柜门被拉开,里面整齐叠放着几件干净的道袍。
秦念不由分说,把人往衣柜里一塞,压低声音警告:“进去后收敛气息,不准出声。要是被发现了,我就剁了你。”
齐岁整个人陷在柔软的衣物堆里,一手还紧紧攥着那个葫芦,鼻尖全是衣物的清香与残留的药香,浑身僵硬。
想他堂堂衡天真君,执掌衡天殿千年,何等风光,何曾有过藏在衣柜里的窘迫?就算是最狼狈的时刻,也未曾如此失态!
这副模样,倒像是那些私会被撞破,急急忙忙被藏起来的奸夫。
这个荒诞的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齐岁不明白秦念为何让他躲在这里,可之前质疑的下场也见到了,没有一次有好脸色看。他只能缩在衣物堆里,连连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衣柜门被合上,黑暗瞬间笼罩下来。几乎是同时,小院的房门被敲响。
三下,不轻不重,十分规矩。
一个清冽的女声从小院外传来:“弟子林清璃,求见玄玑道人。”
秦念的脚步声远去,“吱呀”一声门轴转动,随即“砰”的一声闷响,房门合拢,彻底隔绝了外界的光影。不过片刻,院墙外就隐约飘来两人的交谈声,被风吹得断断续续,却足以听清核心内容。
“玄微真人遣弟子前来,请师叔即刻前往主殿议事,还请师叔移步。”林清璃的声音不卑不亢,隔着院墙也听得真切。
“知道了。”秦念的回应简洁,听不出多余情绪。
对话落下后,外面便彻底没了动静。想来两人已经离开了静尘居,往清虚观主殿去了。
齐岁悬着的心稍稍放下,对外界的警惕也随之松弛。
此刻,他的世界被牢牢压缩在衣柜这方狭小的空间里,四周是堆叠的柔软衣物,只有柜门缝隙漏进几缕掺着尘埃的细碎光线,勉强勾勒出衣料的轮廓,昏昏暗暗的。
他僵硬地蜷缩在衣物堆中。这空间太过逼仄,挤满了另一个人的气息,清冽的草木香混杂着淡淡的药香无处不在地包裹着他,让他莫名局促。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紧绷与惶恐渐渐被疲惫瓦解。
衣柜里的寂静放大了所有细微声响,衣料摩擦的“沙沙”声,自己渐缓的呼吸声,心脏在胸腔里沉稳跳动的声音,还有那丝丝缕缕钻鼻腔属于秦念的气息,都愈发清晰。
鬼使神差地,他缓缓伸手,触到了最上方叠放的那件月白色道袍。布料细腻顺滑,有些微凉,像极了秦念触碰到他时的温度。
他指尖一顿,轻轻扯过衣角,犹豫了片刻,终究抵不过心底那连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驱使,将布料凑到了鼻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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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冽的草木香瞬间浓烈起来,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丹火气息,完完全全就是秦念的味道。那个看似散漫不羁、嘴硬刻薄,实则深不可测的师弟救了他……
可他在做什么?
后知后觉的羞耻与慌乱袭来,齐岁浑身一僵。
这行径何其下作,何其逾越!
他乃堂堂衡天真君,千年来从来行得正坐得端,如今却像个偷藏私物的登徒子,躲在衣柜里贪恋师弟的气息!
心底某个绝不容窥探的角落被亲手撬开,暴露在这无人知晓的黑暗里,丑陋又不堪。
黑暗中,他像被烙铁烫到一般,猛地将道袍丢开,耳根瞬间烧得滚烫,热度顺着脖颈蔓延,连脸颊都泛起不自在的潮红。
齐岁死死闭上眼,急急在心中默诵:“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可经文字句在脑海里渐渐模糊,抵不过那股越来越清晰的渴望。秦念的气息温暖,安心,能让他暂时忘却狼狈与绝望。
不过短短一个时辰不到,他就不可自拔地开始依恋这个人。可任谁被这样从死亡边缘救回,都会迷恋上救命恩人吧?
此乃人之常情,衡天真君也不例外。
另一个肆意放纵的念头悄然滋生。
反正此事无人知晓,秦念也出去了……
那点微弱的抵抗在无人见证的黑暗里,脆得像张薄纸,一戳就破。
齐岁迟疑着,喉结滚动了一下,再次缓缓伸出手,破罐破摔地将那件月白色旧道袍整个拢进怀里。
重伤的身体本就疲惫到了极致,他索性将道袍裹在身上,在这安心的气息里,昏沉的睡意涌上,眼皮重得像灌了铅。齐岁蜷缩在衣柜角落,将脸埋进柔软的道袍里,意识如坠云端,向着黑暗缓缓落下……
“咔——”
一声极其细微的脆响,骤然从安静的房间外传来!
齐岁浑身肌肉瞬间绷紧,猛地睁开眼睛,所有困倦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的瞳孔在黑暗中收缩,屏气凝神,完全将自己的气息抹去,听觉被提升到巅峰,捕捉着外界细微的动静。
有人来了。
而且,绝不是秦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