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瓛的办事效率,快得有些吓人。
朱剩的命令是三日,可仅仅过了一天,牛二就气喘吁吁地跑来禀报,说蒋瓛已经办妥,两千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全在城外五里坡等着了。
朱剩换了身常服,连轿子都没坐,骑着马就出了城。
刚靠近五里坡,一股混杂着汗臭、酒气和劣质脂粉味的冲天臭气就扑面而来,熏得他差点从马背上掉下去。紧接着,是如同几万只苍蝇在耳边嗡鸣的嘈杂声。
放眼望去,乱葬岗旁的空地上,黑压压地站满了人。这哪里是两千人,这简直就是两千个麻烦!他们三五成群,衣衫褴褛,有的在随地小便,有的在聚众赌博,有的正为了一点口角推搡叫骂,一个个歪瓜裂枣,流里流气,活脱脱就是一副应天府人渣大全的生动图景。
“都他娘的给老子闭嘴!”
一声惊雷般的怒吼,从朱剩的喉咙里炸开。他内力到出,声音盖过了所有嘈杂,震得不少人耳朵嗡嗡作响。
那群乌合之众瞬间安静下来,齐刷刷地转头,看向了骑在马上,一脸不耐烦的朱剩。
“王……王爷?”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人群顿时起了骚动,但这次,是带着敬畏和好奇的骚动。
朱剩翻身下马,把马鞭往蒋瓛怀里一扔,龙行虎步地走到人群前的一块大石头上站定。他环视一圈,看着下面那一张张或麻木、或狡诈、或凶狠的脸,冷笑一声。
“看你们这副德行,老子都替你们丢人。”
他也不废话,直接开门见山:“今天叫你们来,就一件事。从今天起,你们跟着我干。我成立一个‘安保公司’,你们,就是公司的第一批员工。”
“安……安什么?”底下有人小声嘀咕。
“听不懂没关系。”朱剩摆了摆手,“你们只需要知道,以后你们就是本本王的人!吃老子的饭,就得守老子的规矩!”
他伸出一根手指:“第一,以前那些偷鸡摸狗、打架斗殴、惹事生非的破事,从今天起,谁他妈再干,别怪老子剁了他的手!”
人群一阵骚动,不少人脸上露出不忿之色。不干这些,他们吃什么?
“但是!”朱剩话锋一转,嘴角勾起一抹痞笑,“如果有人不长眼,惹到你们头上,你们就给老子打回去!往死里打!打出事了,我给你们兜着!”
这下,人群的眼睛亮了。
“第二,待遇!”朱剩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只要跟着我干,每人每天,六十文钱!月底,再发三百文奖金!干得好的,有赏!做错事的,要罚!比你们现在刨食吃,强一百倍!”
“哗——!”
这下,整个人群都炸了!
一天六十文?一个月下来就是一两八钱银子!还有三百文奖金?加起来超过二两!这可是寻常百姓家小半年的嚼用!他们这群地痞混混,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多钱?
“王爷!我们干!”
“王爷千岁!小的跟您干了!”
“我这条命就是您的了!”
一时间,奉承声、效忠声此起彼伏。在绝对的金钱诱惑下,这群乌合之众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
“很好。”朱剩满意地点了点头,“现在,你们自己,给老子选出二十个最有本事、拳头最硬的出来,当小头目,每人管一百个!”
不用朱剩多说,为了争夺那必然更有油水的“小头目”之位,人群立刻开始自发地推举和比试。很快,二十个看起来最不好惹的汉子,鼻青脸肿地站了出来。
这边朱剩的“安保公司”刚刚成立,另一边,由海天宴牵头的花魁大赛也正式拉开了帷幕。
红底金字的告示传遍大明,应天府内的各大青楼更是闻风而动,卯足了劲要拔得头筹。
开赛第一天,秦淮河畔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朱剩那两千人的“安保大队”也正式上岗。他们没穿统一的衣服,但二十个小头目臂上都缠了一块红布,带着各自的手下,满应天府地转悠。
“那边!干嘛呢!找死啊!”一个小头目看见有人在街角斗殴,怒吼一声,带着十几号人就冲了过去。
二话不说,对着打架的双方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打得那几人鬼哭狼嚎,抱着头直喊饶命。
不远处,一个贼眉鼠眼的家伙刚把手伸进一个富商的钱袋,还没摸热乎,后脑勺就挨了重重一巴掌,整个人都被拍晕在地。
整个应天府的街面上,充斥着“安保队员”们粗暴的喝骂声和流氓小偷的惨叫声。百姓们看得是目瞪口呆,但很快就发现,街上的治安,居然真的好了不少!
中午,朱剩更是自掏腰包,给这两千人每人发了二十文的“开工红包”,又让海天宴送来大锅饭,有肉有菜,管饱!
这帮地痞流氓何曾受过这等待遇?一个个捧着饭碗,吃得是热泪盈眶,对朱剩的忠诚度瞬间爆表。
朱剩坐在衙门后堂,听着手下的汇报,满意地打了个哈欠。
成了!这下总算能安心摸鱼,睡个安稳觉了!
然而,他终究还是低估了宫里那位老头子的折腾劲儿。
第二天,麻烦就来了。
“头儿!不好了!东市的兄弟们被人打了!”
“西市也出事了!有七八个兄弟被打断了腿!”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地传到小头目们那里,再汇总到蒋瓛手中。
新上任的“安保队员”们在街上巡逻时,总会碰到一些硬茬子。那些人个个身手矫健,下手极黑,专挑他们的人下手。偏偏又极有分寸,从不伤及性命,但断手断脚却是常事。一天下来,两千人的队伍,竟有三四百人挂了彩,躺在地上哼哼唧唧。
朱剩得到消息,赶到现场,看着自己刚收拢的队伍被打得七零八落,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抓过一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小头目,冷声问道:“对方是什么人?”
那小头目哭丧着脸:“王爷,不知道啊!那帮孙子,跟军营里出来似的,下手又快又狠,我们十几个人围一个,都打不过!”
军营里出来的?
朱剩瞬间就明白了。
“我操你大爷,朱元璋!”
他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窜到了天灵盖,连衙门都懒得回,直接撸起袖子,杀气腾腾地就朝着皇宫冲去。
奉天殿。
朱剩连通报都懒得等,一脚踹开沉重的殿门,在当值太监惊恐的尖叫声中,大步流星地闯了进去。
“老朱!你他娘的算什么长辈!有你这么当大爷的吗?闲得蛋疼是不是?专门找小辈的麻烦,你还要不要脸了!”
朱元璋正坐在龙椅上品茶,看到朱剩这副模样,不怒反笑。他挥挥手,示意周围的太监宫女都退下。
偌大的奉天殿,只剩下他们叔侄二人。
“想让咱不找你麻烦?”老朱放下茶杯,笑眯眯地看着他,“你不得……付出点什么?”
果然是这老狐狸!
朱剩知道今天不出点血是过不去了。他咬了咬牙,直接说道:“这次花魁大赛,所有收益,给你一成!”
老朱闻言,只是笑着摇了摇头,慢悠悠地说道:“看来,这应天城最近,不是很安分啊。”
这是嫌少!
朱剩气得直哆嗦,伸出三根手指:“三成!最多三成!再多老子就赔本了!”
朱元璋还是不说话,端起茶杯,轻轻吹着热气,仿佛没听见。他只是幽幽地叹了口气:“哎,既然可以三成,那是不是……一半也可以?要不然,你看那五军都督府的小崽子们,最近闲得很啊!”
赤裸裸的威胁!
朱剩气得眼珠子都红了,他知道自己没得选。跟那帮丘八硬碰硬,自己这群乌合之众不够人家塞牙缝的。
“行!一半就一半!”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老朱刚要满意地点头,朱剩却猛地一抬手,打断了他:“别想再多了!再多一文钱,我立马就去找叔母!我让她评评理,看看到底是谁在欺负人!”
马皇后就是朱元璋的死穴。
老朱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那副笑眯眯的样子:“好!一半就一半!成交!”
朱剩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走了两步,他又猛地停住,转回头,伸出手:“令牌!”
“什么令牌?”
“少给老子装蒜!”朱剩没好气地说道,“五军都督府的调兵令牌!三个月后,全天下的客商都涌进应天,你那帮兵痞再来捣乱,我这生意还做不做了?有了令牌,他们总不敢不认吧!”
朱元璋哈哈一笑,从龙案下摸出一块玄铁令牌,扔了过去。
“接着!”
朱剩一把接住,看都懒得再看那老狐狸一眼,揣进怀里,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朱剩那气急败坏的背影,朱元璋端起茶杯,轻呷一口,脸上露出了奸计得逞的笑容。
这兔崽子,想跟咱斗?
还嫩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