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境联军大营。
晨曦的光芒非但没能带来希望,反而映照出一片狼藉和压抑的怒火,主帐内气氛凝重。
坐在上首的是名义上的联军统帅:东境公爵的小孙子,艾德里安·加里曼,他年仅十二岁,脸庞还带着少年的稚气,此刻却努力板着,试图挤出威严,但在周围几位实权贵族愤怒的目光下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废物!一群废物!”、满脸络腮胡的卡隆·布莱克伍德伯爵猛地一拍面前的矮桌,震得上面镶金的酒杯嗡嗡作响“那么多游骑在凯湖城外竟然让霍尔普人炸了营!他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布莱克伍德大人,请息怒……”面容刻薄、眼神阴鸷的贵族试图开口,但立刻被另一个声音打断。
“息怒?!”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另一个老伯爵声音不高却带着刺骨的寒意,他冷冷地扫视着在场的贵族“我们聚集在这里,是要去夺取胜利的,而不是在自己的营地里被人当靶子打!昨晚的动静恐怕连伍德堡里的贱民们都在看我们的笑话!这是耻辱!”
艾德里安嘴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最终只是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辅佐他的老骑士,但老骑士微微摇头,示意他此刻不宜发言。
帐篷的帘子被小心翼翼地掀开,一名盔甲上沾着灰尘和烟渍的骑士低着头单膝跪地“诸位大人,伤亡……初步统计出来了。”
“说!”几位贵族异口同声地吼道,吓得艾德里安脖子一缩。
骑士吞咽了一下口水,声音有些干涩“阵亡确认的有四十七人,重伤失去战力的大约有八十人,轻伤……被烧伤、砸伤、踩伤的超过两百人。”
伤亡数字比预想的要少一些,几位伯爵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点,毕竟死的多是些不值钱的底层士兵,但骑士接下来的话让他们刚舒展的眉头又拧在了一起。
“但是损失主要集中在物资区域,昨晚的炮击大部分落点都在营地中心偏北的位置,存放的粮食大约被烧毁了三分之一,部分箭矢和备用武器也被波及,更重要的是……”骑士的声音更低了。
“关押着那些女人的铁笼被炸毁了好几处,有些人趁乱跑了。”
“跑了?!”卡隆再次咆哮“看管的人是瞎子吗?!”
“当时太混乱了大人,火光冲天,到处都在跑……”
“够了!”阴沉脸的贵族打断骑士的解释,他转向其他人“损失些贱民和粮食不算什么,但昨晚的袭击是对我们所有人的羞辱,霍尔普人如此猖狂,派出小队到距离我们那么近的地方,这是在打我们所有东境贵族的耳光。”
他环视一圈,眼中闪烁着狠厉“不能再等了,必须立刻用雷霆手段碾碎伍德堡!让那些贱民和胆大包天的霍尔普人知道触怒我们的代价。”
“之前不是有几位争着要做先锋吗?现在是证明你们实力的时候了,把你们的人都压上去,一万多步兵对他们几百人,我……们要看到伍德堡的城墙在今天之内倒塌!”
“对!踏平它!”
“把那些霍尔普杂种和护民队的叛徒都吊死在城墙上。”
“里面的物资,谁抢到就是谁的!”
被昨夜袭击激怒的贵族们立刻将矛头一致对外,之前争抢先锋位置的几位贵族此刻也暂时放下了分歧,纷纷拍着胸脯保证自己的部队一定第一个冲上城墙,艾德里安看着群情激奋的场面,也只能跟着用力点了点头。
命令迅速下达。
联军营地如同一个被狠狠踹了一脚的巨大蚁巢,虽然混乱不堪却开始缓慢而笨拙地运转起来,被点名担任第一波主攻任务的七个贵族麾下的步兵们被优先驱赶到还冒着零星青烟、一片狼藉的伙房区。
奴隶兵们手忙脚乱地清理着昨晚爆炸残留的碎片和灰烬,勉强支起几个大锅熬煮着稀薄的麦粥。
士兵们排着歪歪扭扭的长队,手里捧着破碗或头盔,眼巴巴地盯着锅里翻滚的糊状物,他们穿着依旧五花八门,但脸上的笑容却像是在说他们接下来是要去发财而不是去打仗一样,虽然他们确实是这么想的。
“快吃,吃完准备去发财了!”一些小军官吆喝着试图提振士气“伍德堡仓库里的好东西在等着你们!霍尔普的武器、崭新的衣服还有成袋的金币,冲进去!抢到就是你们的!”
士兵们喝着稀粥,有些人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附和着叫嚷几句,不过也有人沉默着,脸上带着对即将到来的战斗的麻木,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汗臭味和食物寡淡的气味。
……
远离营地边缘,靠近凯湖城的一处不起眼的灌木丛后,十几个身影紧紧蜷缩在一起。
她们穿着破烂、不合身的粗布袍子,有的甚至衣不蔽体,裸露的手臂和小腿上布满污垢和淤青,她们面容憔悴,头发蓬乱纠结,但细看之下,五官轮廓依稀能辨认出姣好的底子。
此刻她们正惊恐不安地盯着远处。
森林的幽深黑暗在身后,前方则是一片相对开阔的空地,空地尽头是沐浴在晨光中、石墙高耸的凯湖城。
城头上,一面她们没见过的来自霍尔普的旗帜在风中飘扬,而在城墙下方不远处,一小队穿着皮甲的联军轻骑兵正逡巡着,时不时朝着城头做几个挑衅的手势。
这些女人正是昨晚趁着铁笼被炸毁、营地大乱时逃出来的被囚禁者中的一小部分,她们大多是各地被掳掠、拐卖或家里抛弃的女子,因为略有姿色而被联军贵族和军官们当成泄欲的工具,关在笼子里随军携带。
昨晚的爆炸和混乱给了她们唯一的机会,她们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头也不回地逃离了那个地狱般的营地,凭借着一丝求生的本能和对光明的模糊向往,跌跌撞撞地穿过黑暗的森林,直到筋疲力尽地躲在这里。
看着远处游荡的骑兵,再看看身后令人心悸的森林,她们眼中充满了绝望和无助,回去是死路一条,向前冲?她们早已耗尽体力,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我们怎么办?”一个年纪最小的女孩带着哭腔问,声音嘶哑干涩。
“还能怎么办?要么被后面的人抓回去生不如死,要么……”年纪稍长、眼神有些麻木的女人看着凯湖城“去那边碰碰运气。”
“他们会让我们进去吗?”另一个女人担忧地问“我们这个样子……他们会把我们当成奸细吧?”
“总,总比回去强吧?”又一个女人小声说“至少城里的人看着,看着像是讲规矩的。”
就在她们低声议论、进退维谷之际,凯湖城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清脆急促的‘啪啪’声,紧接着,就是几声战马的嘶鸣和人的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