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河之水,弱水三千,鹅毛不浮。
八万水军集结,身披银光冷锻甲,手持分水点钢枪,列阵于云头之上。
肃杀之气,将终年不散的天河云气都逼退了三舍。
帅台之上,天蓬元帅一身亮银明光铠,身后那袭猩红的大氅在罡风中猎猎作响。
他面容冷硬,手中那柄上宝沁金耙斜指苍穹,寒光凛冽,映照出下方即将沸腾的东海。
“元帅!”
一声清越却带着几分戾气的青音,伴随着滚滚热浪,自天际呼啸而来。
火光撕裂虚空,眨眼间便至阵前,现出一个满身煞气的少年。
脚踩风火轮,身缠混天绫,项戴乾坤圈,手提火尖枪。
正是三坛海会大神,哪咤。
“三太子?”天蓬眼皮微抬,那一抹冷硬的线条稍稍柔和,“不在云楼宫纳福,怎有空来我这苦寒之地?”
“纳福?”哪咤嗤笑一声,火尖枪在手中挽了个漂亮的枪花,枪尖所过之处,空气发出噼啪的爆鸣。
“李靖那厮整日里抱着那个破塔,念叨着什么大局为重,听得小爷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哪咤身形一闪,落在天蓬面前,目光灼灼的盯着下界东海,舌尖舔了舔嘴角,露出一抹森然笑意。
“听说那西方教弄了一群披鳞带角的泥鳅,要在东海称王做祖?”
“小爷我当年扒皮抽筋的时候,这群湿生卵化的东西还在泥地里打滚呢。”
“今日手痒,特来讨个先锋印,也不知手生了没有。”
天蓬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这哪咤,虽入了封神榜,但这杀性与傲气,倒是半点没磨灭。
“既如此,那便劳烦三太子了。”
“得嘞!”
哪咤大笑一声,混天绫猛的一抖,化作漫天红霞,整个人如同一颗陨落的流星,裹挟着滔天烈焰,朝着东海悍然坠落。
“天河水军听令!”
天蓬手中上宝沁金耙高举,声音如雷霆炸响。
“下界诛邪!”
“杀——!!!”
……
东海之上,已成炼狱。
金色的佛光与猩红的血水交织,显的格格不入且诡异。
数不清的迦楼罗在空中盘旋,发出刺耳的尖啸,每一次俯冲,都会带起大片的水族血肉。
海面之下,摩呼罗迦率领的天龙众,正团团困住四海龙王的万龙大阵,佛光如剧毒,不断侵蚀着龙族的护体灵光。
“孽障!还不皈依!”
摩呼罗迦王一掌拍出,金色的佛手印重重轰在敖广的龙脊之上。
“昂——!”
敖广发出一声悲鸣,庞大的龙躯一阵痉孪,龙鳞纷飞,鲜血染红了半边海面。
“老泥鳅,你的肉太硬了,鹏爷我不喜欢。”
高空之上,金翅大鹏雕双翅展开,遮天蔽日。
他那双锐利的鹰隼之眼,透着戏谑与残忍,并未急着下杀手,而是像猫戏老鼠般,偶尔落下一爪,在龙王身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就在四海龙王绝望之际。
“哪里来的野鸟,敢在你家三爷爷面前展翅!”
一声暴喝,自九天垂落。
紧接着,原本湛蓝的天空,瞬间被一片刺目的赤红所取代。
红绫如怒涛,搅动乾坤,瞬间将数十只俯冲的迦楼罗卷入其中。
“绞!”
哪咤立于云端,单手猛的一握。
噗噗噗——!
那一团团红绫瞬间收紧,数十只迦楼罗连惨叫都未发出,便被生生绞成了一团团血肉模糊的肉泥,金色的羽毛混着血雨,纷纷扬扬洒落。
“哪咤?!”
摩呼罗迦王大惊失色,抬头望去。
只见一道流光瞬息而至,火尖枪带着焚天煮海的烈焰,直刺他的眉心。
“你这半人半蛇的怪物,也敢妄称天龙?”
哪咤脸上挂着天真无邪的笑容,下手却是狠辣至极,“让小爷看看,你有几根筋够抽!”
摩呼罗迦王仓促间举起降魔杵抵挡。
当!
一声巨响,降魔杵被震的嗡声大作。
哪咤身形一晃,显出三头六臂法身,
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天穹之上,银河倾泻。
八万天河水军,驾驭着天河弱水,如同天塌一般压了下来。
天河弱水,鸿毛不浮,飞鸟难渡。
哪怕是沾染佛性的天龙众与迦楼罗,一旦落入这弱水之中,也是法力凝滞,金身腐蚀,发出凄厉的惨嚎。
“结阵!绞杀!”
天蓬立于云端,手中令旗一挥。
水军变阵,如同巨大的磨盘,将那些西方教众一点点碾碎。
“戾——!!!”
就在此时,一声尖利的禽鸣撕裂长空。
却是金翅大鹏王见势不妙,眼中凶光毕露。
他双翅一振,扶摇直上,化作一道金色的闪电,竟是想要凭借极速,强行冲破水军的包围圈,直取天蓬首级。
“好胆!”
天蓬冷哼一声,手中上宝沁金耙猛的挥出。
当!
金铁交鸣,火星四溅。
天蓬只觉的虎口一麻,身形微晃。
那金翅大鹏王却是借力一个盘旋,身形鬼魅般消失,下一瞬,利爪已至天蓬后心。
太快了!
金翅大鹏号称速度三界第一,这并非虚言。
在这极速之下,天蓬空有一身神力与统帅之才,竟也一时显的有些左支右绌,被那金光戏耍于股掌之间。
“哈哈哈!蠢材!就凭你也想拦住本座?”
大鹏王狂笑,利爪在天蓬的明光铠上抓出数道深深的痕迹。
“今日便吃了你这天河元帅,再回西天领赏!”
天蓬稳住身形,伸手摸了摸铠甲上的抓痕,那双英武的眸子里,满是寒光。
他缓缓垂下眼帘,上宝沁金耙竖于胸前,左手掐诀,口中开始低声诵念一段古老而晦涩的咒文。
“天蓬天蓬,九玄煞童。”
“五丁都司,高刁北翁。”
“七政八灵,太上皓凶。”
随着咒文的诵念,原本晴朗的天穹,骤然暗了下来。
一股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自九天深处接引而来。
大鹏王心头猛的一跳,那股源自本能的危机感让他浑身羽毛炸立。
他厉啸一声,速度再提三分,化作一道足以割裂虚空的金线,直刺天蓬眉心。
瞬息之间,天蓬猛的睁开双眼。
那一瞬间,他的瞳孔之中,仿佛有亿万道雷霆在生灭。
“长颅巨兽,手柄帝钟。”
“素枭三神,严驾夔龙。”
“威剑神王,斩邪灭踪!”
轰隆隆——!
!
!
正所谓!
凡行雷法,无天蓬不可以役雷。
独行雷法,无天蓬不可以显验。
在一声足以震碎神魂的雷鸣中,天蓬身后紫芒顿生。
太上降魔神雷!
“落!”
天蓬手中上宝沁金耙猛的挥出,化作沟通天地的雷枢。
万道紫色的雷霆,化作一张密不透风的雷网,瞬间锁死了方圆千里的虚空。
“不——!!!”
金翅大鹏王发出一声惊恐的嘶叫。
他的极速,在这无差别的雷霆炼狱面前,成了最大的笑话。
咔嚓!
一道粗如山岳的紫雷劈在金翅大鹏的左翼之上。
金羽纷飞,血肉焦糊。
大鹏王引以为傲的垂天之翼,竟被生生劈断了半截!
“啊!!!”
大鹏王惨叫着跌落云头,那股不可一世的狂傲荡然无存。
他惊恐的看着那个沐浴在雷霆之中的银甲神将,肝胆俱丧。
“逃!快逃!”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大鹏王燃烧精血,甚至不惜自爆了一颗佛祖赐下的舍利子。
强行冲开雷网的一角,拖着残破的身躯,化作一道血光,朝着西方疯狂逃窜。
主将一逃,剩下的迦楼罗众与天龙众彻底崩溃。
迎接他们的,是哪咤那漫天的真火,与天河水军无情的绞杀。
东海,被染成了一片赤金之色。
“天蓬!此仇不报,誓不为禽!”
金翅大鹏王满是怨毒嘶吼悠悠回荡。
……
北俱芦洲。
万妖国,万妖殿。
阴风怒号,鬼火森森。
万妖国主的一道法旨,如同一颗石子投入了深潭,激起了层层涟漪。
积雷山,摩云洞。
牛魔王盘腿坐在石榻之上,手中捏着枚散发着妖气的骨简,那张粗犷的牛脸上,此刻却写满了挣扎与纠结。
骨简上的内容很简单,只八个字:
“天庭无道,共襄盛举。”
这是让他反。
若是五百年前,他老牛二话不说,提着混铁棍就跟着干了。
可现在……
他已受了五猖兵马的衔。
虽不是正儿八经的天庭编制,但怎么也能算个编外人员。
若非如此,这广大三界,无数妖王,为何独独就他老牛不用给人当坐骑,就能攒下这偌大的家业,也不用担心遭人记挂。
“大哥,这万妖令……”
一旁的一位妖王目光闪铄,试探着问道,“咱们接是不接?”
牛魔王端起面前的海碗,将里面的烈酒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烧下去,却烧不掉心头的烦躁。
“接个屁!”
牛魔王猛的将骨简拍在桌上,震的石桌粉碎。
“反复无常,三心二意,你是嫌命长吗?”
他喘着粗气,那一双牛眼中满是血丝。
“可是……咱们毕竟是妖啊。”
那妖王叹了口气,声音低沉,“虽说有了出身,可终究是被那些正神瞧不起。”
“他们看咱们的眼神,跟看家畜有什么分别?”
牛魔王沉默了。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刺痛。
人心中的偏见就是一座山。
“再等等……”
牛魔王闭上眼,声音沙哑,“看看妙道真君那边怎么说。”
“真君手下那群草头神,大多也是妖魔出身,若是连他们都反了……”
灌江口。
夜色深沉,篝火跳动。
一千二百草头神有大半围坐在一起,气氛压抑的可怕。
“二爷如今已是司法天神,位高权重。”
一个虎头人身的妖王低声嘟囔,手中撕扯着一块生肉,“可咱们呢?还是这见不得光的草头神。”
“天庭那帮神仙,嘴上客气,背地里谁不叫咱们一声妖孽?”
“兄弟们,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慎言!”
另一名身披重甲的头领低喝一声,目光凌厉的扫过众人,“莫忘了,当年咱们为什么投效二爷。”
“如今二爷与陛下渐有冰消之态,他日二爷未必不能得居大位,岂可前功尽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