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天印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玄黄之气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崩解。
如来那一掌,封死了所有的变量。
将一瞬的“果”强行固化。
无论殷郊如何选择,作出的决定都已成过往,未来的诸多变量,皆是空谈。
在这一方掌中佛国里,世尊便是唯一,他定义了此时此刻,殷郊必败。
殷郊腰脊微弯,人道薪火虽还在燃烧,却象是暴风雨中飘摇的孤灯,只能勉强护住方寸之地不失。
那只金色巨掌还在下压。
每一寸的推进,都是对太岁府神权的公然践踏,也是对天庭法统的蔑视。
如来面容古井无波,那双眸子里映出的不是殷郊,而是某种早已注定的定数。
就在这因果即将闭环的刹那。
三十三天外,那片本该被七宝妙树彻底封锁的星域深处,毫无征兆的亮起了一抹异色。
一道光自天外而来。
纯粹到了极致,仿佛自宇宙开辟之初便已存在,自坎宫斗府的最高处,垂直落下。
这道光太快,快到超出了时间的范畴。
这道光又太冷,冷的连因果都被冻结。
灵山脚下的众生只觉的眼前一花,那只即将彻底合拢、将殷郊镇压的金色佛掌,手腕处突兀的出现了一条细如发丝的红线。
下一瞬。
那条红线扩散。
整只遮天蔽日的金色手掌,齐腕而断!
切口平滑如镜,在断裂的瞬间,伤口处的所有变化与法则便已被那道星辉彻底湮灭。
现在的定义被打破。
那种令人窒息的绝对掌控力,随着这只手掌的断裂,瞬间出现了巨大的漏洞。
三十三天外,坎宫斗府。
那株横亘于星门之前的七彩宝树,此刻正剧烈的颤斗着,树身上原本流转不息的七色毫光变的凝滞。
树下,那具身披百纳衣的无名怪僧,依旧保持着单腿独立的姿态,手中的七宝妙树还插在虚空之中。
只是他的脖颈之上,空空如也。
一颗枯瘦如柴的头颅,正骨碌碌的滚落在斗府那银白的星辰地砖上,面容模糊,至死都未能发出一声惨叫。
斗姆元君端坐于破碎的宝座残骸之上,凤目含煞,指尖那一抹尚未散去的猩红剑意,正缓缓滴落着属于准圣大能的本源之血。
灵山之上,断掌坠落,尚未落地便化作漫天金色的光雨消散。
如来那始终平静的面容,看向那空荡荡的手腕,眼中闪过一抹极为罕见的凝重。
“斗姆……”
然而,殷郊没有给他任何感慨的时间。
在“现在”崩塌的那一刻,这位执掌人间太岁的神,敏锐的捕捉到了那一闪即逝的战机。
殷郊猛的一步踏出,身后的岁月神轮疯狂的逆转。
“世尊既然这般喜欢讲法,那本君便请世尊去一个好去处,好好论一论这三界的法度!”
翻天印、落魂钟、太岁神印。
三件至宝轰击在了两人之间的虚空之上。
轰!
空间坍塌。
直接抿灭成了一个巨大的黑洞。
殷郊一把扣住那尚未消散的断掌气机,整个人化作一道灰色的流光,硬生生的撞入了如来的金身怀中,裹挟着这位西方教的现世佛,一同坠入了那个黑洞之中。
嗡——
灵山脚下,那两道身影凭空消失。
连两人残留的气息都在瞬间被抹除的干干净净。
……
此处无上下,无四方,无古今。
这里是规则崩坏后的混沌。
殷郊立于虚无之中,周身玄甲散发着幽冷的光泽,手握功过簿。
如来趺坐于他对面,断腕处已有金光重新凝聚,只是那新生的手掌虚幻不定,显然被斗姆那一剑伤了本源。
“岁君好手段。”
如来的声音在这里听不到,是直接响彻在意识之中。
“借斗姆之力破局,以混沌之境困我。只是岁君莫忘了,此地无法无天,你的天规,在这里也不过是一纸空文。”
“无法无天?”
殷郊翻开功过簿,指尖在某一行文本上重重一点。
“世尊错了。”
“正因为此地无法无天,本君才要在此处,为世尊上一课,何为法,何为天。”
随着殷郊的动作,那些飘浮在空中的金色文本瞬间重组,化作一条条漆黑的锁链。
“西方教,自封神后,借人族气运大兴。”
殷郊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在这片意识空间内震荡。
“然,只取不予。”
“西牛贺洲,妖魔遍地,寺庙林立。妖吃人,佛受香,是为何。”
“阿弥陀佛。”
如来身后佛光轮转,将那些逼近的黑色锁链撑开,“众生皆苦,我佛慈悲,度化妖魔亦是功德。岁君只看杀戮,未见救赎,此乃着相。”
“度化?”
殷郊冷笑出声,混沌空间随之剧烈震颤。
“妖食人,放下屠刀便能成佛?那被吃之人呢?”
“他们的公道在哪里?他们的因果谁来偿?”
“若作恶而无成本,那这世间修善之人,岂非成了最大的笑话!”
哗啦!
黑色锁链瞬间收紧,那不是物理上的束缚,而是逻辑上的闭环。
殷郊这是在以太岁神职,对西方教的“教义”发起根本性的定断。
如果你承认因果,那妖魔吃人的罪孽,佛门作为庇护者,便是从犯。
如果你否认因果,那佛门修的来世,修的功德,便全是虚妄,根基自毁。
这是一个死局。
如来面色微变。
在这片混沌之地,他无法再用“现在”去强行抹除“过去”的罪孽。
必须在逻辑上胜过殷郊,否则佛心必损。
“万法皆空。”
如来双手合十,身后浮现出“无”的意境。
既然因果是死局,那便将这一切都归于空,既无受害者,亦无施害者,一切皆为虚幻泡影。
“空?”
殷郊一步跨出,逼近如来,眼中紫气蒸腾。
“若万法皆空,世尊为何还要受那香火?”
“若万法皆空,这灵山三千佛陀,为何还要争那气运?”
“你既要这世俗的供奉,便要守这世俗的规矩!”
“今日,本君便代表这天庭律法,那被你们视作蝼蚁的人族,向你灵山,讨一个公道!”
太岁神印轰然落下。
混沌秘境开始剧烈翻滚,两人的身影彻底模糊,只剩下两条大道在疯狂的碰撞。
一条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霸道。
一条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的公理。
……
外界。
灵山脚下的厮杀声,不知何时渐渐低了下去。
无论是太岁府的天兵,还是佛门的罗汉,此刻都下意识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惊疑不定的望向那片空荡荡的战场中心。
那里虽然空无一人,却散发着一种令人神魂战栗的恐怖波动。
道韵在空中交织,时而化作金色的梵文,时而化作灰色的律令。
金莲凭空绽放,又瞬间枯萎凋零;
黑色的锁链在虚空中一闪而逝,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天穹之上,原本璀灿的佛光变的晦暗不明,仿佛有一层看不见的阴霾笼罩在灵山头顶。
而在那极高的天际,三十三天外的星空。
那株原本遮天蔽日的七彩宝树,此刻正被亿万星辰死死镇压。
每一颗星辰都化作了一柄利剑,剑尖向下,直指宝树的根基。
斗姆元君的法相虽然未曾显化人间,但那股统御群星、封锁天地的意志,却清淅的传达给了每一个生灵。
这株圣人至宝,想走,走不掉了。
赵公明骑在黑虎背上,手中的金鞭虽然垂下,但眼中的凶光却未减分毫。
他看着那片虚无的战场中心,又看了看天上的星象,嘴角咧开一个狰狞的弧度,看向对面面如土色的文殊普贤。
“看来,咱们有的玩了。”
孔宣依旧负手立于战场边缘,五色神光在他身后缓缓流转,他的目光穿透了表象,仿佛看到那片秘境中正在发生的一切。
“殿下,你究竟想做什么?”
孔宣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以律法问天心……”
“也不知这一局,究竟是天规压倒了佛理,还是佛法度化了天条。”
只是无论是谁胜谁负。
今日之后,这三界的规矩,怕是要改一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