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殷郊的视线落在那道裂缝上不久。
那道虚空裂缝深处,突然亮起了两盏灯。
那是两团如同豆粒般大小,却透着一股亘古不灭意味的灯火。
左边一盏,色呈琉璃,清净无垢,透着一股勘破万法、洞悉真伪的“智慧”。
右边一盏,色呈赤金,炽烈刚猛,透着一股生亦何欢、死亦何惧的“勇气”。
这两盏灯火刚一亮起,整个灵山战场的氛围瞬间变了。
原本被星光压制的佛门气运,竟在这微弱灯火的照耀下,如同枯木逢春,奇异的复苏了。
那些士气低迷的罗汉金刚,眼中的恐惧飞快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诡异的狂热与坚定。
“南无阿弥陀佛……”
低沉的诵经声,再次从他们口中响起。
起初细若游丝,转瞬便汇聚成洪钟大吕,震荡虚空。
殷郊眉头微皱,手中方天画戟微微一震,震散了那一丝试图侵入他神魂的诡异禅意。
“又是这等蛊惑人心的把戏。”
他冷哼一声,正欲催动番天印将那两盏灯火砸灭。
突然。
咚!
咚!
咚!
沉闷而整齐的脚步声,自那须弥山裂缝深处传来。
紧接着,一群身影缓缓从金色的岩浆迷雾中走出。
那是一群身披暗红色袈裟的僧人。
那红色红的不正,透着一股子陈旧血迹干涸后的暗沉。
他们个个面容枯槁,皮包骨头,眼窝深陷。
身上没有半点佛门的祥和之气,反而缭绕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死寂与阴寒。
他们有的手持一方瓷白骨碗,碗中盛满了不知名的黑红液体;
有的手握一支灰白长笛,放在嘴边轻轻吹奏;
还有的架着一面皮鼓,指节敲击间,阴风阵阵。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
连一向无法无天的牛魔王,看着这群怪模怪样的红衣僧人,都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响亮的喷嚏,眼中闪过一丝忌惮。
“须弥山的苦行僧团。”
赵公明骑在黑虎上,脸色难得的凝重起来,手中金鞭雷光吞吐不定。
“这是西方教最隐秘的一支力量,不修金身,不积功德。”
“一生奉行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苦行之道。”
“据说,他们常年在须弥山下的阴风涧中,以肉身饲魔,以神魂镇邪,手段极其阴毒诡谲。”
话音未落。
那群红衣法师已然走出了裂缝,足有数万之众,在灵山脚下排开。
“孽障缠身,当入无间。”
为首的一名老僧,眼皮被两根金针撑起,没有瞳孔,只有眼白,手中捧着一只巨大的骨碗。
这老僧将那只骨碗高高举起,然后猛的倒扣而下!
哗啦——!
碗中那黑红色的液体倾泻而出,化作了一片腥臭的血云,瞬间笼罩向冲在最前方的五猖兵马。
“呜呜——”
与此同时,后方的红衣法师齐齐吹响了手中的笛子。
那声音尖锐、凄厉,象是万千冤魂在嘶吼,又象是利刃刮过骨骼。
“啊!!”
惨叫声瞬间爆发。
原本凶悍无比的五猖兵马,在这号角声中,痛苦的捂住耳朵,在地上疯狂打滚。
他们的魂体在剧烈颤斗,丝丝缕缕的黑气从他们体内被强行剥离出来,朝着那片血云飞去。
那是他们的本源煞气!
“吼!”
一名虎妖猖兵试图反抗,挥舞着大刀冲向一名红衣法师。
那法师不躲不避,枯瘦的脸上露出一抹残忍的笑意,手中皮鼓猛的一拍。
嘭!
那虎妖的身躯竟然在半空中直接炸开!
只剩下一团黑气,然后被那皮鼓一口吞噬,鼓面上原本模糊的图案,似乎变的更加清淅了几分。
象是一张人脸。
“专克阴魂煞气?”
殷郊眼中寒光一闪。
这群红衣法师手中的法器,显然经过特殊祭炼,专门针对灵体和妖邪。
五猖兵马虽然凶悍,但本质上还是属于“阴神”与“精怪”的范畴,正好被这群修持苦行的法师克制。
“找死!”
牛魔王等一众妖王见手下儿郎受损,顿时大怒。
山岳般的牛蹄猛的踏下,就要将这群装神弄鬼的秃驴踩成肉泥。
“孽畜,休的放肆。”
为首的那名无瞳老僧,面对那遮天蔽日的牛蹄,仅仅是抬起了一根枯瘦的手指。
“嘛!”
一声真言吐出。
他身上那件暗红色的袈裟猛的鼓荡起来,无数金色的梵文从袈裟的缝隙中钻出,化作一条条金色的锁链,瞬间缠绕在牛魔王的巨腿之上。
滋滋滋!
那锁链上带着极强的力量,牛魔王那坚逾金铁的皮肉竟被烫的冒起青烟。
“哞——!”
牛魔王吃痛狂吼,想要挣脱,却发现那锁链越收越紧,甚至在汲取他的妖力。
“这是……婆娑佛光?”
殷郊看出了端倪。
那不是普通的佛光,那是融合了“苦难”与“业力”的婆娑之光。
污秽、沉重、粘稠,正如这众生皆苦的婆娑世界。
沾之即染,染之即堕。
数万红衣法师齐齐踏前一步,口中诵念着晦涩难明的经文。
随着他们的吟诵,那两盏悬浮在裂缝口的明灯光芒大盛,洒下大片大片的光雨。
光雨落在五猖兵马身上,烧的他们皮开肉绽;
落在红衣法师身上,却让他们干瘪的肌肉瞬间鼓胀,气息暴涨。
太岁府的天兵虽然有星光神甲护体,不惧这婆娑佛光,但被这群不要命的红衣法师缠住,一时之间竟也难以推进。
这群法师完全是一副以命换命的打法。
一名天兵的长戈刺穿了一名法师的胸膛,那法师非但不退,反而狞笑着向前猛冲,任由长戈透体而出,双手死死抱住天兵,张口就朝着天兵的脖颈咬去。
咔嚓!
星光神甲的护颈竟被他那一口黑牙硬生生咬的裂开。
“疯子……这群疯子!”
就连身经百战的太岁部神将,此刻也不禁感到一阵恶寒。
这哪里是佛门?
这分明比阿修罗还要嗜血,比恶鬼还要疯狂!
“西方教……果然藏污纳垢。”
“生前度化其魂,死后炼化其骨。”
“敲骨吸髓,不过如此!”
殷郊看着下方那惨烈的绞肉场,眼中的杀意已经凝结成了实质。
这西方教着实伤天害理、有违天和。
“当诛!”
殷郊手中方天画戟一震,就要亲自下场。
轰隆隆!
就在此时,三十三天外,那原本就已经璀灿至极的漫天星斗,突然爆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轰鸣。
天发杀机!
作为执掌坎宫,统御群星的众星之母,罕见的动了真怒。
她这一生,最恨的便是两件事。
一是背叛。
二是亵读。
对于斗姆元君而言,下方的较量,原本只是天庭与佛门的权力博弈。
输赢胜负,各凭手段。
可这群红衣法师的出现,特别是那人骨法器与人皮战鼓的出现,触犯了她的底线。
更何况,那其中,隐约有着当年万仙阵中,截教同门的凄凉气息。
“西方蛮夷,好,很好。”
一个冰冷彻骨的女声,仿佛从九天银河之上垂落,每一个字都象是裹挟着万古冰川的寒气,冻结了灵山战场的每一寸空气。
嗡——!
苍穹之上,北斗七星光芒大作,特别是那一颗主杀伐的破军星,红光漫天。
如同一只充血的眼珠,死死锁定了下方的红衣法师。
一股无法形容的天威,正在星宇之上蕴酿。
天发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