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者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三百年前其实就已经有人给出了答案。
但那实在太久远了,久远到能让一个蹒跚学步的婴孩长大成人、春秋鼎盛,又逐渐变得垂垂老矣。
在中原入冬前的最后几日,青王姬灵渠带着这个老人最后的生命,死在了一场小雨中。
没有任何变量、也没有任何转机。
在一位如日中天的圣者面前,没有谁敢跳出来。
姬灵渠死了,被一剑削去了脑袋。
天潢贵胄死的时候原来也不比任何人高贵。
他的抱负、他的野心、他的雄才大略,都在那如泉涌般的鲜血中戛然而止了,最后只剩一具逐渐失去生息的尸首。
拱卫王帐的精锐瞬间乱作一团,那眼眸颇为阴的将领反应很快,拔剑就砍下了一颗人头。
可他还未来得及重振旗鼓,另一剑便落到了他的脖颈上。
两道极清脆的剑鸣声之后,一切便已经结束了。
几位临近中枢的骑军将领在混乱中宛若数尾游鱼,第一时间赶到了王帐中心,提剑又砍下了几颗脑袋。
继而,便是一系列的旗号变动。
至此,这场浩浩荡荡的叛乱甚至还未能走出青州,便提前宣告了失败。
而挡在万军阵前的,不过是一道手提长剑的黑袍身影。
“洛姐姐就不好奇我是怎么登楼入圣的嘛?”
晌午时分,青州以东的一座边城中。
剑雨华坐在酒肆二楼靠窗的位置,抬眼就能看见大街小巷。
而在他的对案,还坐着一道灰袍身影。
那是一位女子,眸若红杏,唇似丹朱,眉心一点朱砂痣。
她只是坐在那里,甚至不用开口,便给人一种温润之感,就好似一尊端坐莲台的菩萨。
在天南那边,女子还有个颇为贴切的称呼佛母寂照。
茶案后,面对男人略带笑意的眼神,洛木鱼却是没有急着开口。
她先是看了眼比往日萧索了许多的街巷,随后才重新看向了眼前的年轻男子“贫尼替青州的百姓谢过侯爷了。”
剑雨华听见这话,却是收敛了笑意,佯装不高兴道:“几个月不见,洛姐姐见面就跟我说这些是吧?”
洛木鱼又看那对好看的杏眸看了男人一眼,想想道:“贫尼也要谢过侯爷的救命之恩。”
“嘿—
“”
剑雨华见木鱼姐姐一直跟他假客气,这会是真有些不高兴了:“洛姐姐刚见面那会不还想抓我回天南好生教化嘛,怎么这会又客气起来了?”
“先前是贫尼得罪————”
“洛姐姐翻脸就不认人是吧,先前还说我要是诚心向善,就是欢喜佛也是佛呢。”
酒肆中不止两人在,陈青鸾也在边上。
不过青鸾妈妈在外人面前一向高冷,此时只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闭目养神。
一直到听见小华大人那句欢喜佛,她才没忍住睁开了眼眸,看了那位天南佛母两眼。
可惜洛大佛母不比旁人,虽然确实是个菩萨心肠,但下限却低的令人发指,不然当初也于不出拐卖小孩的事。
见当时哄人的鬼话被男人抖落了出来,洛木鱼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不动声色的说了句:“欢喜佛的确也是佛,侯爷如今想当这个现世佛了?”
剑雨华听到这,却是挑了挑眉头,语气揶揄道:“我要是当了,洛姐姐能给我什么好处?”
“贫尼可以————”
在剑雨华有些好笑的眼神中,洛大佛母一本正经的念起了佛号:“贫尼可以为侯爷参禅念经,还可以为侯爷塑造香火像,日夜供奉————”
剑雨华就知道木鱼姐姐不可能纵容他这个邪佛”,颇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开个玩笑而已,洛姐姐莫放心上,等青州事了,我还要去天南一趟,洛姐姐有什么打算?”
出乎两人意料的是,那脸上始终没什么情绪的菩萨女子听到这,却是开口说了句:“侯爷想要的话————贫尼也愿意跟着侯爷————伺奉在侯爷左右————”
这话一出,剑雨华很快就皱起了眉头:“因为什么?就因为我现在修为很高,心性也不错,能当洛法师口中的现世佛,洛法师就愿意了?”
洛木鱼没说话,只是闭眸念了声佛号。
剑雨华心里颇有些不高兴,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自顾自站了起来:“洛姐姐先坐,我去楼下找东家点几个菜。”
陈青弯一听这语气,就知道小华大人是生气了,很快也跟了下去,下楼前还看了洛木鱼一眼。
她依旧闭着眼眸,嘴唇翕动,也不知在念叨着什么。
陈青鸾突然有些明白男人为什么生气了。
这位寂照法师确实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女子。
她在青州的这段时间没有开坛立寺、也没有宣扬什么佛法道理。
她只是走在路上,一步步丈量过了那条青江的长度。
恐怕也没有人能想到,治理水患,考察民情能用一双脚来完成。
也没有哪个天人会象她一样,用几个月的时间,一点点的走,连鞋子都磨破了几双,只为记下一些可能有用,也可能什么用都没有的东西。
这份记录她撰写了两份,一份呈送在那位青王的书案上,另一份则寄向了京城。
徜若青州没有这场祸事的话,她可能还要走过蜀州、江州、剑州,乃至凉州和云州。
哪有这样的菩萨,哪有这样的佛陀?
陈青鸾很难理解这样的坚持,但不防碍她在心底生出了一股不明觉厉的感觉。
不过陈青鸾如今已经顾不得这些了。
她看着跑下楼生闷气的男人,默默来到了他身后。
剑雨华见青弯妈妈也跟了下来,眼眸颇有些诧异:“陈山主怎么也下来了?”
陈青鸾没说话,只是牵了牵男人的手。
做完这一切后,她尤豫了下,想想又主动凑上去在他脸上啄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