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便到了元丰八年九月。
福宁殿内,元丰帝依旧卧病在床,无法下榻。
太医们束手无策,只能不断调整药方,维持着他的性命。
而朝堂上,关于北疆战事的争论,却愈演愈烈。
东辽人趁大周皇帝病重,大举南下,北疆告急,急需一位得力的将领前往主持战事。
此前,元丰帝有意起复燕王徐子建,可没过多久,济州便传来了徐子建拒绝起复的上奏。
政事堂内。
元丰帝皱了皱眉,目光看向站在一旁的几位宰辅,“众卿以为,该派何人前往北疆抵御东辽?”
宰相司马光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如今北疆局势危急,东辽人来势汹汹,需派一位威望高、有才能之人前往坐镇,方能稳定军心,抵御外敌。
臣以为,真定郡王曹盖手握汴京两军兵权,勇武过人,曾多次领兵出征,颇有战功,是前往北疆的合适人选。”
司马光的话音刚落,御史大夫章惇便上前反驳:“陛下,臣以为不妥。”
曹盖虽勇武,但谋略稍欠,北疆战事复杂,面对的是东辽精锐铁骑,非单凭勇武便能取胜。
臣以为,还是应该起复燕王徐子建,他熟悉北疆军务,威望极高,只有他才能最快稳定北疆局势。”
章惇自从嘉佑年间投入徐子建门下后,就开始官运亨通,被调任河北担任知州,随后又任职转运使。
即便是徐子建下野辞官后,依旧深受元丰帝的信任被提拔为御史大夫。
元丰帝听到章惇提议起复徐子建眉头一皱,不过他知道对方是出于公心,并没有怪罪。
他看向政事堂的其他几位主官询问道,“你们几位意下如何?”
“回禀陛下,臣认为章大人此言差矣!”
禹王赵忠全适时开口,语气沉稳,“燕王已然病重,时日无多,岂能让他强撑病体前往北疆?”
这不是让他去送死吗?而且,燕王久居济州,对如今的北疆局势未必了解,军中将领也已换了不少,未必还能如往日般听从他的指挥。”
他顿了顿,继续道:“真定郡王曹盖则不同,他军功卓着,威望也不低,而且一直在汴京任职,熟悉朝中局势。
派他前往北疆,既能领兵御敌,又能及时与朝中沟通,协调粮草军备,更为妥当。
况且,曹家世代忠良,曹盖更是忠心耿耿,陛下尽可放心。”
康王赵元俨也上前说道:“陛下,臣以为禹王所言有理。”
燕王病重是事实,不可强求。”
曹郡王确是合适人选,望陛下三思。”
朝中大臣们见状,也纷纷附和。
不少人都是禹王和康王一派的,或是收了两家好处,或是看出了陛下有意削弱高曹两家的心思,自然全力支持曹盖前往北疆。
章惇还想再争辩,却被副相范纯仁用眼色制止了。
范纯仁,元丰七年任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范仲淹之子,为人宽厚,从来不参与党争。
是元丰帝提拔作为中立党派制衡康王和禹王两党的宰相。
他知道,陛下心中已经有了决断,再争辩下去也无济于事。
元丰帝看着朝堂上众臣的反应,心中已然有数。
他轻轻点了点头,虚弱地说道:“众卿所言甚是。
燕王病重,不可强求。”
那就传旨,命真定郡王曹盖率领禁军三万,即刻北上幽州府,支援北疆,抵御东辽。
一应粮草军备,由三司和户部全力协调供应,不得有误。”
“遵旨!”
众臣齐声躬身应道。
御书房的烛火依旧摇曳,映照着元丰帝苍白的脸庞。
他闭上眼睛,心中只盼着曹盖能不负所望,守住北疆,也盼着自己的身体能有所好转。
只是他不知道,这场看似寻常的人事任命,背后早已被人精心算计,大周的命运,正悄然走向一个未知的方向。
济州城外,泗水之畔。
秋高气爽,天空湛蓝如洗,阳光洒在平静的河面上,波光粼粼,如同碎金一般。
河边的柳树已经开始落叶,金黄的叶片随风飘动,落在水面上,顺着水流缓缓漂去。
徐子建坐在一块平整的青石板上,身着一身素色布衣,头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起,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病容,却丝毫不影响他的气度。
他手中握着一根鱼竿,鱼竿低垂,鱼线沉入水中,眼神平静地看着水面上的鱼漂,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他的身旁,站着一位身材消瘦,留着文士长须的中年人。
中年人乃是当初徐子建身边的谋士吴庸,如今任职济州知州。
“王爷,汴京的圣旨到了。”
吴庸脸上带着一丝复杂的神色,“陛下加封您为太子少保,赏黄金百两,绸缎千匹,并没有提起到起复您的事。”
徐子建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浅笑,眼神依旧落在鱼漂上,语气平淡无波:“意料之中的事。”
吴庸有些不解:“王爷,您明明身体已经好转,为何要在奏折中说自己时日无多?
北疆局势危急,正是您重新出山,掌控兵权的好时机啊!”
这三年,徐子建一直在暗中调养身体,同时联络北疆旧部,积蓄力量。
吴庸沐休的时候也会过来拜见这位前任恩主,自然知道他的身体状况早已好转,所谓的“病重”,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幌子。
徐子建缓缓抬起头,看向远处连绵的青山,眼神深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谋划:“吴先生,你以为,陛下真的想让我回去吗?”
他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鱼漂,缓缓道:“当年我手握北疆三十万大军,陛下便对我心存猜忌。
若不是我主动请辞,恐怕早已性命不保。
如今北疆告急,他想起我了!
可一旦危机解除,我这个功高震主的臣子,下场恐怕会更惨。”
“而且,禹王和康王那些人,也绝不会让我轻易回汴京。
他们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
若是我真的接受起复,前往北疆,恐怕还没等到与东辽人交战,就已经死在他们的算计之中了。”
吴庸恍然大悟:“原来王爷早就看穿了他们的心思!
那曹郡王前往北疆,您觉得他能守住北疆吗?”
“曹盖?”
徐子建轻轻摇了摇头,“君越久居汴京,养尊处优,早已没了当年的锐气。
东辽人此次来势汹汹,谋划已久,绝非易与。
北疆防线有韩世忠、岳飞,还有徐达他们镇守,只要君越应对得当,北疆防线固若金汤!
怕就怕朝中那帮人暗中扯后腿,让边境守将阳奉阴违…”
“那王爷您就眼睁睁看着北疆落入东辽人手中?”
吴庸有些焦急地说道,“北疆的那些将士,都是您一手带出来的,若是北疆失守,他们恐怕……”
“放心。”
徐子建打断了他的话,眼神变得坚定起来,“君越去北疆,我自然有后手助他。
北疆的那些旧部,虽然听从朝廷调遣,心中却仍念着往日情分。
只不过这北疆守住之后,怕是有人会想摘桃子!”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等北疆生了乱子,到时候他们就会慌了。
谁也承担不起丢了燕云十六州的责任!
等北疆成为一个烫手山芋的时候,才是我徐某人复出之时!”
“既然禹王和康王想借东辽人的手削弱高曹两家的势力,我何不将计就计?”
“让他们先斗个你死我活,我们坐山观虎斗,等到他们两败俱伤,再出来收拾残局,岂不是更好?”
吴庸听着徐子建的谋划,心中豁然开朗,脸上的焦急也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敬佩:“王爷高瞻远瞩,属下佩服!”
徐子建笑了笑,没有说话,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水面上的鱼漂上。
阳光洒在他的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看似悠闲自在,眼神深处却藏着运筹帷幄的锋芒。
突然,鱼漂猛地往下一沉!
徐子建眼神一亮,手腕轻轻一扬,鱼竿弯起一道优美的弧线,水面上溅起一串水花。
一条银白色的鱼儿被拉出水面,在空中挣扎着,鳞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上钩了。”
徐子建轻笑一声,动作娴熟地将鱼儿摘下,扔进身旁的鱼篓里。
鱼篓里已经有了好几条鱼,都是今天的收获。
“天色不早了,吴先生先回去吧,莫要让人怀疑了!”
徐子建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虽然脸上还有一丝病容,却步履稳健,丝毫看不出“时日无多”的模样。
吴庸点了点头,沿着河边的小路往回走去。
夕阳西下,映在平静的河面上,随着水波轻轻晃动。
汴京的风云变幻,北疆的战火硝烟,似乎都与这片宁静的河畔无关。
但徐子建知道,属于他的时刻,很快就会到来。
他就像一头潜伏在暗处的猛虎,看似慵懒悠闲,实则在等待最佳的出击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