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更鸟和星期日站在一处开阔的平台边缘,位置不算太隐蔽,但也巧妙避开了视线焦点。
知更鸟微微侧着头,似乎在倾听兄长的话语。
星期日则站得笔直,眼眸深处翻涌着忧虑。
然后,他们几乎同时察觉到了来者。
墨徊的身影从通道的阴影中走出,打了个哈欠,甚至用手指绕了绕自己垂在肩头的发尾。
知更鸟首先看到他,紧绷的肩膀微不可察地放松了些许。
她朝墨徊点了点头,声音因喉咙的滞涩而显得有些沙哑,但依旧悦耳:“墨徊,来了。”
星期日随着妹妹的示意转过头,目光落在墨徊身上,又扫过知更鸟,最后回到墨徊脸上。
他沉默了片刻。
“……你们俩……”
星期日轻轻吐出一口气,像是在叹息,又像是在确认某个事实。
他没有追问细节,因为有些布局已然心照不宣。
他看着墨徊,直接切入了核心:“你到底要做什么?大费周章的。”
墨徊眨了眨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睛,“干点特别的事情。”
“就当是……理想主义者的碰撞吧。”
他轻巧地回答,尾巴尖在身后悠闲地画着圈。
星期日:“……”
这个回答既像敷衍,又像某种真诚的坦白。
知更鸟适时地开口,将话题拉回他们兄妹之间更迫切的议题,她的声音轻柔却坚定。
“哥哥,回到我们之前的话题来吧,关于……秩序的双子这件事。”
她提到这个称谓时,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星期日的表情严肃起来,那点无奈被更深沉的思虑取代。
有些话题,有些隐藏在家族光鲜表象下的阴影,终究是无法回避的。
他点了点头。
知更鸟似乎想缓和一下过于凝重的气氛,声音飘忽了一些。
“哥哥,你还记得我们一起照顾过的那只小谐乐鸽吗?”
星期日的眼神微动,眸子里映出些许温暖的回忆色彩:“当然。”
他的声音也柔和了些许,“正是因为那一次的经历,你我各自坚持的理念,才有了第一次真正的……碰撞。”
知更鸟转过头,看着兄长,眼中星光闪烁:“当然。”
“我相信,我们的理念虽然不尽相同,但最终,却都要归于一处,为了我们心目中那个……理想的乐园。”
这是她不变的信念,也是她即使失声,即使需要假死潜入暗处也要守护的东西。
“你也是?”
星期日看着墨徊,像是在确认,又像是在寻求某种共鸣。
墨徊在一旁听着,忽然双手叉腰,插话进来,语气带着点理所当然的调侃。
“差不多吧,虽然方向可能不太一致,但理念姑且算是一致的……吧?”
“都想着让世界变得更好点,或者说,更符合自己心中好的样子?”
他这话说得有点绕。
又有些含糊其辞。
一时间,平台上静默下来。
墨徊看了看他们,尾巴也耷拉下来一点,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你们刚刚……不会就在聊这个吧?”
“共同的理念?”
他指了指自己,“那我突然过来,是不是挺打扰的?”
虽然他确实有正事要找他们。
知更鸟摇了摇头,长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她看向墨徊,目光清澈而包容:“本来就是我找你帮忙的。”
“也好,第三方的加入,也许更能帮助我们理清思路,找寻方向。”
她顿了顿,重新拾起方才的话题。
“我们刚刚在讨论,小时候我们那只谐乐鸽……那只小鸟,它为什么会飞呢?”
她将视线转向墨徊,抛出了一个看似简单,却充满哲思的问题。
“明明在人类的眼里,鸟儿看起来很脆弱,对吧?”
“骨骼中空,体重轻盈,似乎一阵稍大的风就能将它们吹落。”
星期日接过了话头,他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惯有的平静,却又透着悲悯。
“生命面对困难,面对磨难,总有苦厄的一面。”
“因着苦难而坠落,因着苦难而哀嚎。”
他仿佛在陈述一个宇宙的普遍真理。
“一次又一次的坠落,磨损着鸟儿的精神与肉体。”
“也许,某一次之后,它们就再也无法振翅,再也无法重返那片……曾经属于它们的天空。”
这话语里,隐含着他目睹过太多坠落后产生的深切忧虑,甚至是一丝恐惧。
知更鸟却看向他,眼中没有丝毫阴霾,只有一种近乎天真的坚定。
“可每一次坠落,也都让它们见识到天空究竟有多么辽阔,风的方向究竟如何变化。”
“它们生来就拥有羽毛和翅膀……也许是后天进化得来。”
“但振翅,是它们自己的选择,不是被写定的,无法更改的宿命。”
星期日沉默了片刻。
他开口,语气正式:“墨徊先生……”
“叫名字吧,”墨徊打断了他。
“又不是在谈业务或者签合同,不用这么正式。”
“……那好,墨徊。”
星期日从善如流,但问题依旧犀利,“你觉得,鸟为什么会飞?”
他将同样的问题抛给了这个变量,这个搅动棋盘的核心棋手。
墨徊唔了一声,抱起自己的尾巴,下巴贴着尾尖,做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
“大概……是因为不想被深埋于地下吧。”
他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奇特的,仿佛来自遥远彼方的回响。
“哪怕地面安稳,甚至能构筑出温暖舒适的巢穴,能够安居于一份短暂的美好与安宁……”
他顿了顿,仿佛想起了什么私人而珍贵的东西。
但随即,那点留恋被更强大的驱动力覆盖。
“也还是……会忍不住想要走得更远,看得更多。”
“比起此刻触手可及的已知,还是更期待那个充满未知的明天啊。”
他叹了口气,尾巴无意识地甩了甩,语气带上了一点自嘲般的感慨。
“哇哦……这么一想,看来人和鸟一样,嗯……骨子里大概就是刻着喜欢冒险的基因吧。”
星期日想起了那些记忆,他的耳羽抖了抖。
他依旧坚持自己的理念,认为过度的,无准备的冒险等同于自毁。
他平静地反驳道:“我想,在起飞或者歌唱之前,它应该做好最充足的准备。”
“就像出门前需要整理衣物,检查行囊,确保万无一失,一丝不苟,以此来保证行动的最大成功率。”
他的目光,精准地落在墨徊身上,意有所指:“就像……你现在这样。”
墨徊顿了顿,对星期日的洞察报以微笑。
他没有否认,而是点了点头:“你说得对,确实要准备好。”
“未雨绸缪总比临渴掘井强。”
但他话锋一转,“不过……我从来不会过分追求精确到每一个细节。”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尤其是在涉及这么多变量的棋盘上。”
他竖起一根手指,轻轻摇了摇:“适当的留白,才能给意外和转机留下周转的余地。”
“把一切算死,也就堵死了所有计划外的可能性。”
“而有时候,破局的关键,恰恰就藏在那些可能性里。”
星期日突然冷笑了一声,似乎对这套留白理论不置可否,但也没有出言反驳。
知更鸟看了看两人,适时地开口,声音温和,如同润滑剂,缓解着理念碰撞产生的无形摩擦。
“其实,坠落也没关系的。”
她眼神平和。
“只要踏踏实实地重返一次大地,感受它的坚实与冰冷,吸取教训,调整姿态,那么这次坠落,就能成为面向下一次飞翔的,最好的准备。”
她的理念更为折中,承认风险,但不恐惧风险,视挫折为成长的阶梯。
墨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骨骼发出轻微的噼啪声,仿佛在舒展紧绷的神经。
“去尝试吧,”
他赞同道,语气轻快。
“每一次尝试,无论成功失败,都会淬炼你的理想,让你的翅膀更结实,让你的方向更明确。”
他指了指自己,笑容灿烂,尽管脸色依旧潮红。
“但我觉得,我现在就在这么做啊。”
这既是自信,也是一种宣告。
他不会因为任何人的理念而停止自己的飞翔方式。
粉身碎骨他都要往上飞,直到触摸那片天空。
因为他已经看见过太阳的模样了。
星期日看着他那仿佛燃烧生命般推进计划的样子,沉默良久,忽然问了一个更根本的问题。
“墨徊,你是纯理想主义者吗?”
他想知道,驱动这所有行动的,究竟是毫无根基的浪漫幻想,还是某种更坚实的东西。
墨徊歪了歪头,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有趣。
“我?不算吧。”
他回答得很干脆,“我的理想主义……里面大概掺了许多现实主义的沙子,甚至可能还有不少悲观主义的碎石。”
“不过……理想嘛,本来就不是空中楼阁。”
“它更像是一颗种子,需要现实的土壤,水分,甚至需要应对狂风暴雨的坚韧,才能发芽,生长。”
他的语气变得认真起来。
“不为它做点什么,付出点什么,那它就永远只是空想,是睡前脑子里闪过的美好画面,天亮就忘。”
他看向星期日,又看向知更鸟,红色的眼眸里闪烁着某种坚定的火焰。
“成功与否,或许很重要,或许也没那么重要。”
“但总比……从未真正为它付出过努力,从未真正尝试过起飞,要好吧?”
“至少,不会留下如果当初的遗憾。”
星期日紧紧地盯着他,似乎想从这张脸上,找到一丝的动摇。
但他只看到了疲惫下的清醒,以及那份近乎冥顽不灵的偏执的。
墨徊似乎被他盯得有点不自在,转而抱紧了自己的尾巴,声音闷闷地传来,带着点感叹。
“所以啊……鸟为什么会飞这个问题,重不重要呢?”
“也许重要,也许不重要?也许它生来就会,是刻在血脉里的本能。”
“也许它后天可学,是不断模仿和锻炼的结果……”
“但更重要的是,为什么而飞,又因何而停留?”
他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个笑容,但那笑容显得有些虚幻。
“生命充满了这种矛盾又迷人的未知,不是吗?”
“多矛盾未知的人生啊。”
这声感慨,让星期日冰冷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缝。
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他轻声开口,问出了一个或许是他内心深处,对自己,也是对所有渴望飞翔者最大的担忧。
“那么……鸟,会不会害怕这种带着坠落风险的飞翔呢?”
“如果一次尝试失败,就一蹶不振,再也……没有重返天空的机会了呢?”
这是他作为庇护者最深的恐惧。
失去。
失去翱翔的能力,失去向上的可能,甚至……失去生命。
他见过太多因一次失败而彻底陨落的鸟儿。
知更鸟闻言,却忽然轻轻地,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如同清泉击石,虽然因为喉咙的问题有些沙哑,却格外悦耳动人。
她找了个旁边散落的小箱子,随意地坐了下来,仰起头,看着流梦礁那并不真实的天空,眼神悠远。
“哈哈,哥哥,”
她的声音带着笑意,也带着一种磐石般的温柔。
“即便没有了天空,还有大地呀……鸟儿并不只有翅膀,它们还有双脚呢。”
她伸出手,仿佛在虚空中触摸着什么:“天空固然辽阔无垠,令人向往。”
“但大地,也有着非同一般的,扎实而丰富的风景。”
“即便它因为种种原因,暂时或永久地无法飞向天空,但那份对天空的向往,那份想要飞翔的心,并不会因此被磨灭。”
她的目光变得明亮而充满智慧,仿佛看到了更遥远的图景。
“正是因为向往未知的星河,却苦于没有翅膀,于是飞船被智慧创造出来。”
“正是因为想要聆听更远的声音,于是通讯被发明。”
“想要记录转瞬即逝的灵感,于是乐谱被谱写……”
“你看,哥哥,选择,道路,永远不只有振翅高飞这一种。”
“如果天空暂时关闭了大门,那就去丈量大地的经纬。”
“如果翅膀折损,那就用智慧锻造航天的方舟。”
“如果喉咙喑哑……”
她摸了摸自己的脖颈,那里仿佛有无形的枷锁,但她的眼神没有丝毫阴霾。
“那就去寻找新的乐器,或者,去倾听和谱写那些无需歌唱也能传递的乐章。”
“生命的可能性,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宽广得多。”
知更鸟总结道,她的声音不高,却仿佛带着一种奇特的共鸣。
“飞翔的本质,或许从来不是形式,而是那份不断突破边界,探索未知的意志本身。”
星期日怔住了。
墨徊看着知更鸟,眼中满是欣赏。
他补充道:“而且,害怕本身,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会害怕,说明你在意,说明你有珍惜的东西,无论是生命,理想,还是重要的人。”
畏惧,本来就是人最大的本能。
而如何克服畏惧,是人一生的课题。
他看了一眼星期日和知更鸟。
“真正的勇气,不是无所畏惧,而是心怀恐惧,依然选择前行。”
“知道可能会坠落,依然愿意振翅。”
“知道歌声可能带来麻烦,依然想要歌唱。”
“这份依然,才是飞翔和歌唱最动人的地方吧?”
星期日望着妹妹闪烁着星光的眼眸,那里面没有对失去天空的恐惧,只有对无尽可能的坦然与期待。
他的神情终于松动了一丝,像是初春河面裂开的细小缝隙。
知更鸟……
“另一种方式……飞船……”
他低声咀嚼着这个词,仿佛在衡量其重量。
他习惯了作为庇护者,为所有人规划好通往天空的,最安全无虞的路径。
却好像遗忘了,或许有人愿意,也有能力自己去,制造飞船,哪怕过程充满未知与风险。
“很有趣的比喻,知更鸟。”
星期日的声音依旧平稳,但少了几分固有的疏离。
“但制造飞船需要知识,资源,时间,以及……承受失败的能力。”
“并非所有的鸟儿,都拥有这些。”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墨徊,带着探究。
“而在这个过程中,引领者或者……庇护者,是否仍有其存在的必要?”
“避免他们在摸索中走向不必要的毁灭。”
墨徊的尾巴轻轻拍打着地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他听出了星期日的未尽之言。
那是对自身责任的坚持,也是对无序探索的担忧。
他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
“星期日,你觉得,是先有了想要飞翔的鸟儿,才逐渐学会了筑巢,观察风向,锻炼翅翼,最终冲上云霄……”
“还是先有一位全知的引领者,规划好一切,才诞生了第一只学会飞翔的鸟?”
他不等星期日回答,便继续说了下去。
“秩序与庇护很重要,它像是雏鸟的巢穴,是起点,是疲惫时可以回归的港湾。”
“但它不应该是终点,更不应该是束缚翅膀的黄金牢笼。”
他转身,看着天空。
“那份想要飞翔的冲动,那份对未知的好奇,才是驱动一切的根本。”
“引领者的角色,或许不是告诉鸟儿你必须这样飞。”
“而是在它坠落时,让它知道有一个地方可以安全地疗伤。”
“在它迷茫时,为它指出可能存在的前方路标,而不是替它决定飞行的轨迹。”
“甚至是,”墨徊的语气带上了几分欢愉命途特有的,对可能性的推崇。
“鼓励它去尝试一种从未有过的飞行姿势,哪怕那看起来滑稽又危险。”
“毕竟,谁规定鸟儿只能有一种飞法呢?”
知更鸟赞同地点头,接过了话头:“哥哥,音乐也是如此哦。”
“乐谱是基础,是指引,是前人心血的结晶,它为我们划定了和谐的边界。”
“但真正的歌唱,是融入自己的理解、情感,甚至是一些看似不合规矩的颤音和转调。”
“如果只是机械地复现乐谱,那与家里的留声机有何区别?”
“那样的和谐,是僵硬的,没有生命的。”
她轻轻哼唱了一小段悠扬而自由的旋律,格外动人心弦。
“你看,飞翔的方式,歌唱的形式,从来都不是唯一的。”
星期日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他无法反驳。
他追求的同谐……又或者是秩序……
如果每一个声音都只是机械地重复同一个音符,那确实是死水一潭,而非生生不息的交响。
他想起墨徊那份力量,悲悯而狂放,想起妹妹歌声中那份无法被乐谱完全框定的灵性……
这些,都是超越秩序本身的,鲜活的生命力。
“我……明白你们的意思。”
星期日终于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一种艰难的、自我剖析的坦诚。
“或许是我过于执着于避免坠落,反而忽略了飞翔本身的价值。”
“我害怕失控,害怕因为我的放任,而导致无法挽回的后果。”
“害怕是正常的。”
墨徊的声音柔和了下来,他想,没有人更比他懂恐惧。
正是因为恐惧……
所以他才走到了今天。
“但恐惧不应该成为枷锁,而且。”
他话锋一转,带着点狡黠。
“谁说坠落就一定是坏事?”
“我摔过很多次,很疼,但每次爬起来,都好像对这个世界,对自己,了解得更清楚了一点。”
“大地或许冰冷,但它能让你知道,什么是真实。”
他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尾巴悠闲地晃动着。
“所以,回到最初的问题——鸟为什么会飞?”
他看着星期日,又看看知更鸟,给出了一个属于他的,最终的答案。
“因为它想。”
“这个想,可能源于本能,可能源于好奇,可能源于对远方的渴望,也可能仅仅是因为……不想被困在原地。”
“理由千千万万,但核心就是这个想字。”
“有了这个想,它才会去振翅,才会在坠落时挣扎着再次起飞,才会哪怕没有翅膀,也想去发明飞船。”
“又或者安于地面,又或者是栖于枝头。”
“而我们要做的,”
“或许不是去追问为什么,而是去尊重每一个想飞的意志……”
“然后,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尽力去飞,或者,去帮别人造飞船。”
知更鸟眼中光彩流转,她轻声哼唱起来,那是一段轻快的谐乐,关于启程与祝福。
歌声婉转,仿佛在为所有渴望飞翔的灵魂送上伴奏。
星期日坐在那里,他依然相信秩序与庇护的价值。
但他开始理解,真正的和谐,或许并非消除所有杂音而是让不同的声音,包括那些渴望冒险。
甚至可能跑调的声音,都能在共同的乐章中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鸟为什么会飞?
答案似乎已经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那只鸟,是否还保有飞翔的勇气与渴望,无论它选择用翅膀,用双脚,还是用智慧创造的方舟。
而新的篇章,或许就始于这份被重新理解的飞翔。
星期日微微闭了闭眼。
当他再次睁开时,似乎有什么东西,正悄然破壳,准备迎接一片更广阔,也更充满未知的天空。
或者,是通往天空的,另一条路。
知更鸟似乎想到了什么,换了个话题,但依旧围绕着生命与存在的本质。
“那么,”她轻声开口,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脖颈,“生命……又因何而沉睡呢?”
“就像我们现在,在这梦境构成的国度里,许多人沉睡着,做着或美或幻的梦。”
“现实中的身体也在沉睡。”
她看向墨徊,带着好奇,“墨徊,你觉得呢?”
“无论是字面意义的睡眠,还是……某种象征意义上的休憩或停滞。”
引导完哥哥,也要把墨徊拉回来,这两个人,本质上都让她觉得如出一辙。
墨徊盘腿坐了下来,尾巴圈在身边,思考着这个问题。
“我想……”
他缓缓道,“对于我来说,睡眠,或者说,有意识的休憩——”
“大概是为了调理自己的情绪和纷乱的思绪吧。”
“把白天经历的事情,无论是喜悦、愤怒,困惑还是悲伤……”
“在沉睡的宁静里慢慢沉淀消化,让过于活跃或疲惫的精神得到舒缓。”
“从而,能以一种相对更清明,更平稳的姿态,去面对即将到来的,崭新的明天。”
知更鸟点了点头,眼中露出赞同。
“我想,是为了积蓄力量?”
“就像唱歌一样,唱完一段高亢的乐章后,往往需要一个短暂的停顿,调整呼吸,凝聚气力,才能更好地迎接下一段旋律。”
她以自己的专业做比喻。
“无论是身体的疲惫,还是精神的耗散,都需要一个沉睡的阶段来恢复和补充。”
“我们想的,大概意思都差不多,”
墨徊笑了笑,“是一种等待,一种主动或被动的短暂调整……是为了更好的出发而进行的必要暂停。”
“总之,”他总结自己的看法,语气里带着一种强烈的,几乎无法忽视的,对醒来的期盼。
“我睡觉是这样想的。至于生命为什么要沉睡……我其实更期待醒来。”
“希望醒来时,我能看见我所珍视的一切都安然无恙。”
“希望醒来时,我能拥有继续前进的力量和方向。”
“希望醒来时……能够走向更美的,尚未见过的风景。”
“希望,再见到好久不见,又十分想见的人。”
知更鸟被他的话语触动,她微微偏头,仿佛在聆听一首无声的乐曲,然后轻轻地说。
“听你这么一说,感觉沉睡和醒来,就像是……聆听音乐时,切换歌曲中间那短暂的暂停。”
她的声音空灵,“你永远也不知道,下一首即将响起的,会是怎样的一段旋律。”
“是激昂的进行曲,还是温柔的小夜曲?”
“是熟悉的怀旧金曲,还是从未听过的崭新乐章?”
她眼中闪烁着星光。
“那份对下一首未知旋律的期待,或许就是支持我们度过每一次沉睡的力量,也是我们渴望醒来的原因吧。”
“就像鸟儿落回枝头一样,小小的暂停一下~”
墨徊闻言,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的笑容扩大,露出了真实的,毫无阴霾的喜悦。
“这个比喻真好,知更鸟。”
他由衷地赞叹。
“是啊,正因为不知道下一首是什么,才更让人期待醒来,去聆听,去经历。”
星期日静静地听着他们的讨论。
关于沉睡,他有更复杂的感受。
匹诺康尼本身就是一个建立在沉睡与梦境之上的国度。
这里的沉睡,是庇护,是逃避,也是……一种缓慢的沉没。
他追求的,是希望让所有人在美梦中安眠,获得永恒的安宁与快乐,但这是否也是一种对醒来和真实的回避?
如果下一首注定是风暴或磨难,那么让众人永远停留在暂停的甜美间隙里,是否是更仁慈的选择?
这个念头曾在他心中盘旋。
但此刻,他开始重新思考。
“生命因何而沉睡……”
“鸟为什么会飞?”
星期日低声道。
这本质上……就是同一个问题。
……究竟何为生命?
他给出了自己的答案,一个经过今天的对话,被悄然修正过的答案。
“或许……是因为我们内心深处,依然相信并期待着,醒来之后的世界,值得我们为之沉睡,积蓄,等待。”
“也相信着自己,在醒来之后,有力量去面对,去选择,去创造。”
“无论是振翅飞向已知的天空,还是踏上探索未知大地的旅程,或是……开始动手,建造属于自己的那艘飞船。”
知更鸟笑了,笑容温暖而充满希望。
墨徊也笑了,他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
“看来,我们达成了某种共识?”
他歪头问道,尾巴愉快地摆动。
“至少。”
知更鸟也站起身,走到兄长身边,轻轻挽住他的手臂。
“我们都在思考,并且愿意倾听彼此思考的声音了。”
星期日没有挣脱妹妹的手,他微微颔首,算是默认。
他看着墨徊,语气终于不再充满审视与距离,而是带着一种平和的,近乎合作伙伴般的认真。
“那么,关于更深的东西,我想,我们需要更具体地谈一谈了,墨徊。”
小剧场:
翡翠女士不用请克里珀了。
因为本尊真的来了。
你的墙来了。
星期日:所以,你想搀扶着大家先学会站起,然后再松开手让他们自己学会走路?
墨徊:有时候,只需要一点,小小的推力。
星期日:受教了,话疗文学。
墨徊:君子动口不动手嘛。
星期日(小猫撇嘴):星穹列车创我的时候你都笑飞了吧。
墨徊:必要时候我可以是小人(叉腰),还有,嘴巴就能说服的事情,为什么要动手?
星期日:……
星期日:……说不服怎么办?
墨徊摸了摸自己的金色车票。
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