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墨焰在军事静室那场沉重而郑重的谈话后,云澈并未让自己沉溺于新关系确认的短暂安宁中。他深知,坦诚必须彻底,拖延和隐瞒只会让未来的相处更加复杂。他需要亲自面对另外两位当事人,给予他们最基本的尊重和清晰的交代。
首先,是洛星宸。
会面地点由洛星宸指定,在帝国皇宫内一座不对外开放的静谧庭园。这里古木参天,流泉淙淙,少了星穹庭的恢弘星景,多了几分返璞归真的幽深。洛星宸独自站在一株花期将尽的古老星昙树下,负手而立,望着泉水中自己的倒影。他依旧穿着月白色的常服,身影在斑驳的树影下显得有些寂寥。
云澈走近时,洛星宸转过身,脸上是惯常的温雅微笑,但云澈没有错过他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未来得及完全掩藏的紧绷。
“你来了。”洛星宸的声音很温和,示意云澈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这里的茶不错,尝尝。”
没有寒暄,云澈直接切入主题,如同对待墨焰时一样坦诚,但语气更为审慎:“殿下,关于我们之前谈过的关于未来的一些可能。我有了明确的决定。”
洛星宸执壶斟茶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茶水稳稳注入杯中,没有溅出分毫。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云澈:“请讲。”
“我选择了墨焰。”云澈清晰地说道,“作为我情感的最终归属和伴侣。”
庭园里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远处泉水的淙淙声变得格外清晰。洛星宸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甚至嘴角的弧度都没有改变,但云澈清楚地看到,他眼底那温润如玉的光芒,骤然黯淡了下去,如同被薄云瞬间遮蔽的星辰。那是一种极为克制的失落,无声,却沉重。
然而,这黯淡只持续了极其短暂的一瞬。下一秒,洛星宸眼中重新盈满了得体而柔和的光彩,他甚至还轻轻笑了笑,将斟好的茶推向云澈。
“我尊重你的选择,云澈。”他的声音平稳如初,听不出半分怨怼或激动,“墨焰元帅他确实能给你一些我所不能给予的东西。比如,那种毫无保留的、甚至略显笨拙的守护。”
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温润的玉质杯沿,语气变得更加深邃:“我依然坚持我那日的观点。帝国,以及我所代表的一切,依然是你实现理想最有力的平台。这份邀请,不会因为你的个人选择而失效。”
洛星宸抬起眼眸,目光重新变得清亮而富有穿透力,那里面不再有私人情感的纠葛,更像是一位睿智的君主在看自己最看重的人才:“我会等你。不是以纠缠者的身份,而是以一位欣赏者、一位潜在合作者的身份。帝国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或许有一天,当你觉得需要更坚实的基石、更广阔的舞台,或者当你觉得墨焰给予的‘山野’过于空旷时,你会需要我为你准备的——那个更精致、也更稳固的‘框架’。”
他以退为进,将个人情感的挫败,巧妙地转化为了对长远未来的布局和邀请。他没有关闭任何可能性,只是将选择权和时间,交给了未来。这份风度、这份心机、这份永不放弃的坚持,正是洛星宸的魅力与可怕之处。
云澈心中微叹,郑重道:“殿下厚爱,云澈铭记。无论未来如何,您始终是我尊敬的盟友和重要的友人。”
洛星宸含笑举杯:“以茶代酒,敬友谊,也敬无限可能的未来。”
与洛星宸充满机锋的优雅告别不同,面对雷烬,云澈选择了更直接的地点——雷烬在自由星域“千星之城”常驻的一处据点,一个喧闹、充满机油和酒精气味的佣兵风格酒馆后间。
云澈找到雷烬时,他正一脚踩在椅子上,跟几个手下大声划拳,手边堆着空酒瓶,显得狂放不羁。看到云澈进来,他眼睛一亮,挥手让手下都出去。
“稀客啊!大学者怎么有空来我这狗窝?”雷烬咧嘴笑着,丢过来一瓶未开的烈酒。
云澈接住酒瓶,放在一旁,看着雷烬那双依旧亮得灼人的暗红色眼瞳,开门见山:“雷烬,我来是想告诉你,关于我们之间关于陨石雨那天的谈话。我做出了选择。”
雷烬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慢慢收敛。他没有说话,只是盯着云澈,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他钉穿。
“我选择了墨焰。”云澈平静地重复了这个决定。
“砰——哗啦!”
雷烬猛地一挥手臂,将手边半桌子的空酒瓶扫落在地,摔得粉碎。巨大的声响在封闭的空间里回荡。他胸膛剧烈起伏,暗红色的瞳孔里翻滚着暴烈的怒火、失望和被背叛般的刺痛。他像一头受伤的困兽,在原地暴躁地转了小半圈,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云澈静静地站着,没有躲避,也没有解释,只是坦然承受着这份怒火。
然而,预料中的咆哮或更激烈的发泄并没有到来。雷烬停下脚步,忽然深吸了几大口气,再抬头时,脸上那些狂暴的情绪竟像变戏法一样,被他强行压了下去,重新扯出一个大大的、甚至有些痞气的笑容。只是那笑容深处,带着清晰的苦涩和倔强。
“行!”雷烬用力一拍大腿,声音响亮,“你选了他!那头古板又霸道的老豹子!可以,你眼光真他娘的不怎么样!”
他走到云澈面前,距离很近,身上浓烈的酒气和硝烟味扑面而来。他低下头,暗红色的眼睛直直看进云澈眼底,那里面的怒火已经沉淀为一种更加执着、更加滚烫的东西。
“但是,云澈,你给我听好了。”他一字一顿,声音不高,却带着陨石撞击般的力道,“你选了他是你的事。老子怎么想,是老子的自由!”
他后退半步,张开手臂,做出一个拥抱整片虚空的姿势,脸上重新焕发出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狂气:“看,这整片星空,它永远都在那儿!永远是你的游乐场,是你的退路,是你的另一个选择!”
他收回手,指着自己的鼻子,笑容张扬而笃定:“老子也不会走。我就站在这儿,站在你能看到的地方。哪天你要是腻了那头豹子的一板一眼,腻了那些没完没了的责任和规矩,想起星海过山车的滋味了”
雷烬凑近,几乎是在云澈耳边,用气音宣告,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我随时都在。随时可以带你走,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这是我雷烬说的话,永不食言。”
他没有掩饰自己的不放弃,将等待变成了另一种形式的宣战和承诺。他的爱意,如同他的性格,直接、炽热、充满侵略性,即使被拒绝,也要以守护者和竞争者的姿态,固执地停留在对方未来的可能性里。
云澈看着眼前这个如同烈酒般灼人、又如星空般自由不羁的男人,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感慨。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雷烬结实的臂膀:“谢谢你,雷烬。这份心意,我收到了。你永远是我最重要的战友,和最特别的朋友。”
雷烬抓住他拍过来的手,用力握了一下,随即放开,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挥挥手:“行了行了,别肉麻了。喝酒吗?不喝就忙你的去!别耽误老子接着嗨!”
云澈知道,这是雷烬式的送客和自我保护。他不再多言,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走出喧嚣的酒馆,置身于“千星之城”永远灿烂的人造星光下,云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三场艰难的谈话,终于告一段落。
墨焰用妥协和强势圈定了核心。洛星宸用智慧和风度留下了未来的门扉。雷烬用炽热和执着宣告了永不停歇的等待。
一种全新的、紧绷而微妙的平衡已经建立。主cp的关系已然确认,但另外两人的身影并未退出舞台,而是转变了角色,以挚友、伙伴、潜在竞争者的复杂身份,继续存在于他的星图之中。
前路或许仍有因这份“开放”而生的风雨,但至少此刻,云澈做到了无愧于心。他握紧了掌心,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墨焰拥抱的力度、洛星宸茶杯的微凉、以及雷烬握手的滚烫。
星空浩瀚,人心亦是。而他选择的这条路,注定不会平坦,却也注定独一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