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厅。
门开了。
冷气扑面而来。
巨大的圆桌,足足能坐二十人。
桌子中间是缩微的假山流水,冒着干冰的白烟。
在那云雾缭绕里,摆着一个个精致的盘子。
龙虾,鲍鱼,鱼翅。
还有几样看不出食材,但透着一股子“贵”气的东西。
此时,桌边已经坐了几个人。
主位空着,那是留给刘星宇的。
赵瑞龙快步走过去,拉开了主位的椅子。
“刘伯伯,请。”
刘星宇没客气。
他径直走过去,坐下。
赵东来站在他身后,手按在腰带上,执法记录仪的红灯对着全场扫了一圈。
桌上的人都愣了一下。
这哪是来吃饭的?
这是来审犯人的。
赵瑞龙象是没看见那台记录仪,笑呵呵地给刘星宇介绍。
“刘伯伯,给您介绍几个朋友。”
他指了指左边一个翘着二郎腿的年轻人。
那人穿着花衬衫,手里转着两个核桃,一脸的玩世不恭。
“这是京城来的李少,家里老爷子在发改委。”
李少没站起来。
只是对着刘星宇抬了抬下巴,算是打招呼。
“这位是张少,家里是做能源的,通天。”
赵瑞龙又指了指右边几位穿着白衬衫的中年人。
“这几位是咱们汉东的父母官。”
“省环保厅,陈在飞厅长。”
“省国土厅,王局长。”
陈在飞赶紧站了起来。
他是个秃顶,满脸油光,这会儿脸上堆满了笑,腰弯成了九十度。
“刘省长好!早就想去汇报工作,一直没排上号,没想到在这儿见到了。”
刘星宇看了他一眼。
没说话。
陈在飞的笑僵在脸上,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气氛有点冷。
赵瑞龙拍了拍手。
“上酒!”
那个被打了一巴掌的总经理,捧着一个没有任何标签的白瓷瓶走了进来。
瓶盖一开。
酒香瞬间充满了整个房间。
赵瑞龙亲自拿着分酒器,走到了刘星宇身边。
琥珀色的液体,拉成一条细线,落入刘星宇面前的酒杯。
满上。
赵瑞龙端起自己的杯子。
“刘伯伯。”
“这酒,外面买不到。”
“是我家老爷子存了三十年的茅台原浆。”
赵瑞龙把姿态做得挺足,双手举杯。
“这第一杯,我替我父亲敬您。”
“感谢您来汉东,感谢您对咱们家乡的贡献。”
他说完,看着刘星宇。
全桌人都看着刘星宇。
这是必杀技。
提了赵立春,又说是“替父敬酒”。
如果刘星宇不喝,那就是不给老书记面子,就是忘恩负义,就是不懂人情世故。
那个京城的李少,停下了手里的核桃。
他在等着看戏。
刘星宇看着面前那杯酒。
酒液挂杯,确实是好酒。
他抬起手。
赵瑞龙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啪!”
一声脆响。
刘星宇的手没有端杯子。
而是直接把酒杯倒扣在了桌面上!
酒水洒了一桌子。
顺着桌布往下滴答。
整个帝王厅,瞬间安静得连空调的风声都听得见。
赵瑞龙举着杯子的手,僵在半空。
脸色瞬间黑成了锅底。
京城那个李少,“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姓刘的,你什么意思?”
“赵叔的面子你都不给?”
“你以为你是谁?”
刘星宇连头都没回。
他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拍在桌上。
那是刚刚下发的省委文档。
“《关于全省党政机关工作人员工作期间严禁饮酒的规定》。”
刘星宇的声音很平。
“我还在工作。”
“这酒,喝不得。”
“瑞龙,你父亲也是老党员了,他要是知道你逼着现任省长违纪,恐怕会不高兴吧?”
赵瑞龙的脸皮抽动了两下。
他把手里的杯子重重地顿在桌上。
“好。”
“好一个公事公办。”
“既然刘省长不喝酒,那咱们吃菜。”
赵瑞龙坐了回去,冲着陈在飞使了个眼色。
陈在飞擦了一把脑门上的汗。
这种神仙打架,他夹在中间最难受。
但他不得不说话。
他是赵家这条船上的人。
“那个……刘省长,今天是私人聚会,不谈工作,不谈工作。”
陈在飞拿起筷子,指着中间那盘刚端上来的清蒸鱼。
“您尝尝这个。”
“这可是月牙湖里的野生中华鲟,野生的!”
“那肉质,鲜美得很!”
“我是搞环保的,我敢打包票,这月牙湖的水质,那是全省最好的,养出来的鱼,那是贡品!”
陈在飞卖力地吹捧着。
刘星宇转过头。
目光象两把刀子,直直地插在陈在飞脸上。
“陈厅长。”
陈在飞手一抖,筷子差点掉了。
“哎,省长您指示。”
“你刚才说,你是搞环保的?”
“是……是啊。”
“滴!滴!滴!”
刘星宇的脑海里,系统警报声凄厉地响了起来。
眼前那一块淡蓝色的光幕,瞬间变成了血红色。
【检测到严重违规人员:陈在飞,汉东省环保厅厅长。】
【违规事项1:受贿。接受赵瑞龙现金、房产贿赂,总价值超2000万。】
【违规事项2:渎职。明知月牙湖美食城排污严重超标,仍违规发放排污许可证。】
【违规事项3:造假。在连续三年的《汉东省年度环境质量报告》中,篡改月牙湖水质监测数据!】
【关键数据:月牙湖中心水域,重金属汞超标400倍!铅超标280倍!强致癌物!】
刘星宇看着光幕上的那些数字。
触目惊心。
他指了指那盘冒着热气的中华鲟。
“陈厅长。”
“既然水质这么好。”
“那你告诉我。”
“这鱼肉里的汞含量,是多少?”
“铅含量,是多少?”
陈在飞愣住了。
他的脸刷地一下白了。
他在环保厅干了十几年,这些数据他当然知道。
但他没想到刘星宇会问得这么具体,这么专业。
“这……这个……”
陈在飞结巴了。
“合格的!绝对合格的!”
“我们每个月都监测!”
“是吗?”
刘星宇身子往前探了探。
“那为什么省厅上个月的监测原始记录里,月牙湖的汞超标了四百倍?”
“轰!”
陈在飞感觉脑子里炸了一声雷。
他整个人都在抖。
那是绝密!
原始记录早就被销毁了!
刘星宇怎么可能知道?
“这……这可能是……误会……”
陈在飞语无伦次,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流,把衣领都打湿了。
赵瑞龙看不下去了。
他猛地一拍桌子。
“啪!”
这一声,比刚才刘星宇扣杯子的声音还大。
“刘省长!”
赵瑞龙站了起来,指着刘星宇的鼻子。
“差不多行了!”
“我请你吃饭,是给你面子。”
“你带着警察,带着录像机,我也忍了。”
“现在菜刚上桌,你跟我谈什么汞?谈什么铅?”
“你是来吃饭的,还是来找茬的?”
“你要是不想吃,大门在那边,不送!”
赵瑞龙彻底撕破了脸。
京城那个李少也冷笑一声。
“就是,给脸不要脸。”
“真把自己当包青天了?”
“这鱼我们天天吃,也没见毒死谁!”
刘星宇没有理会赵瑞龙的咆哮。
他很平静。
他从上衣口袋里,慢慢地掏出了一个小本子。
撕下一条黄色的试纸。
那是ph试纸。
也是最简单的毒性显色试纸。
“既然赵公子说这鱼没毒。”
“既然陈厅长说这水质合格。”
“那我们就让科学说句话。”
刘星宇拿起那根筷子,沾了一点鱼汤。
然后,滴在了试纸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那张小小的纸条。
一秒。
两秒。
原本黄色的试纸,瞬间变成了深紫色。
那是强腐蚀性、重金属严重超标的颜色。
紫得发黑。
象一块烂肉。
陈在飞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
完了。
全完了。
赵瑞龙的瞳孔缩了一下。
他没想到刘星宇居然随身带着这种东西。
这是有备而来!
这是要把他往死里整!
刘星宇把那张发黑的试纸,轻轻放在了转盘上。
转盘转动。
试纸停在了赵瑞龙面前。
刘星宇站起身。
他看着那一桌子价值万金的菜肴。
又看了看面色铁青的赵瑞龙。
声音冰冷,传遍了整个大厅。
“这饭有毒。”
“我不敢吃。”
他戴上警帽,整理了一下帽檐。
“但这事。”
“我必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