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沐甚至没把画轴卷起来,就那么随意地拎在手里,另一只手在柜台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
“老板,这挂画怎么卖?”
正耷拉着眼皮打瞌睡的老板猛地一激灵,那双充满市侩精明的小眼睛骨碌一转,落在江沐手里那发黄的卷轴上,立马来了精神。
“哎呦!小同志好眼力!这可是好东西,前清宫廷画师的手笔,流落在外头好些年了,我也是废了老大劲才”
“行了。”
江沐没那个耐心听他编故事,眉头微皱,直接打断了对方滔滔不绝的口沫横飞。
“这种不入流的仿作,墨色浮躁,纸张受潮,连个像样的落款都没有,咱们就别扯什么宫廷画师了。
我是看着它尺幅还凑合,买回去糊个窗户或者练练字。诚心卖,咱们就好好聊;要是不诚心,我转身就走。”
老板到了嘴边的牛皮硬生生被噎了回去,脸上的笑意僵了一瞬,随即又换上了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这是遇上行家了,不好忽悠。
“小同志,看你也是个懂行的,既然喜欢,你开个价。”
“五块。”
江沐伸出一只手,五指张开。
“多少?五块?!”
老板听了以后立刻摇头。
“开什么玩笑!这东西我收上来的时候都花了五十!五块钱?您这是让我喝西北风啊!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江沐冷笑一声。
“五十?那你可是被人当猪宰了。这纸面都有虫蛀了,也就是我看它顺眼,换个人,五毛钱都嫌占地方。”
“那也不能五块啊!这年头五块钱能干啥?您再添点!”
“十块,不能再多了。”
“四十!少一分我不卖!”
“十二。”
“三十!同志,咱们互相让一步,我也得养家糊口不是?”
一番唇枪舌剑,唾沫星子横飞。
站在一旁的李勇看得直嘬牙花子,心里那个无奈啊。
这就是神医?
怎么买个破烂跟菜市场大妈似的?这破画别说十五块,就是白给他,他都嫌那股霉味儿呛鼻子。
“十五。”
江沐最后拍板,语气斩钉截铁,“行就行,不行拉倒。”
老板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似乎是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最后咬了咬牙,一副忍痛割肉的模样。
“行!十五就十五!也就是看小同志你投缘,换个人我绝不卖!现钱现货,概不退换!”
他是真怕江沐反悔。
这破烂压在手里都快两年了,平日里送人都没人要,今天碰到个冤大头肯出十五块,那简直是祖坟冒青烟。
江沐也没废话,直接从兜里掏出一把钱,数出十五块拍在柜台上。
钱货两清。
这一幕落在旁边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的小老头眼里,那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还有这种傻子?
老头在那憋了半天,瞅准机会猛地窜到江沐跟前,手里哆哆嗦嗦地举着一卷更破的画轴,满脸堆笑,那牙都要怼到江沐脸上了。
“小伙子!看看我这个!我这个可是郑板桥的真迹!不要十五,给十块不,八块就成!”
江沐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脚下步子没停,直接绕过那老头,径直走向角落里的一个杂物架。
眼神如刀,直接略过那些瓶瓶罐罐,定格在一个不起眼的紫檀木首饰盒上。
这盒子也是灰扑扑的,锁扣都生了锈。
但这回江沐没怎么还价,甚至都没给李勇反应的时间,直接甩出一百块钱,抱起盒子就走。
直到走出那条阴暗潮湿的深巷子,李勇还是一脸懵逼。
十五块买个破画,一百块买个破盒子。
这一百一十五块钱,够普通工人一家老小吃俩月了!
天色渐晚,华灯初上。
海城的夜风带着湿润的凉意,吹散了白日的燥热。
回到酒店套房,刚推开门,一股淡淡的香水味扑面而来。
张小月正坐在沙发上整理东西,茶几上堆满了各种精致的礼盒,进口的巧克力、洋酒、还有几匹做工考究的丝绸。
见江沐回来,张小月连忙起身,眼里带着几分不安。
“当家的,这些都是那个叫曼德的外国人派人送来的,说是说是给罗里的诊金预付。我推都推不掉,你看这”
“收着便是。”
江沐随手把那一卷破画和首饰盒放在桌上,神色淡然,“他想以此安我的心,我不收,他反而睡不踏实。”
安抚了妻子两句,江沐转头看向还站在门口、一脸欲言又止的李勇。
“李哥,过来。”
江沐招了招手,笑道,“带你长长见识。”
李勇挠了挠头,虽然心里犯嘀咕,但还是依言走了过去。
只见江沐把那个花了一百块巨资买来的破首饰盒摆正,手指在盒底几个不起眼的花纹凸起处快速按压了几下。
一声极其细微的脆响。
首饰盒内部原本平整的丝绒底衬突然弹起,露出下面一个只有巴掌深浅的暗格。
李勇的眼睛瞬间瞪圆了。
暗格里,静静地躺着几张泛黄的纸张,虽然有些年头了,但保存得极为完好。
江沐两根手指轻轻夹起那些纸张,展开,推到李勇面前。
“看看,这是什么。”
李勇凑近一看,瞳孔猛地一缩。
地契!
而且还是海城寸土寸金的老法租界那边的花园洋房地契!
足足五张!
“这”李勇倒吸一口凉气,抬头看着江沐,声音都有些发抖,“小江,这玩意儿现在可是烫手山芋啊,但这要是搁在以前”
“现在是烫手,以后就是金山。”
江沐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目光深邃,“这上面的名字都是无主的代号。老李,你在海城有些人脉,这几处房子,不管是现在想办法先把关系理顺了,还是留着以后再说,这东西有用吗?”
“有用!太有用了!”
李勇也是个聪明人,瞬间就明白了其中的门道,激动得脸都红了,“这要是能把产权弄明白,哪怕现在住不进去,那也是实打实的家底儿!这事儿交给我,我有几个老战友就在房管局,只要有这底单,操作起来不难!”
看着李勇那兴奋劲儿,江沐笑了笑。
这不过是开胃菜。
“别急着高兴,大头还在后头。”
江沐随手将那卷让李勇心疼了一路的破画展开,平铺在茶几上。
昏黄的灯光下,那拙劣的画工、发黄的纸张,怎么看怎么寒碜。
“小江,这画我是真没看出来有啥不一样的。”李勇左看右看,实在是看不出这玩意儿哪值十五块钱。
“看仔细了。”
江沐端起手边的茶杯,里面是早已凉透的残茶。
下一秒。
他竟直接将那杯茶水泼在了画卷之上!
“哎!这”
李勇惊呼一声,想拦都来不及。
这本来就破,这一泼水,岂不是彻底烂了?
然而,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茶水浸润纸张,原本发黄发脆的表层纸竟没有烂成一团泥,反而像是某种胶质被溶解了一般,开始微微鼓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