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三天，京城的风景看遍了。
可张峰却坐立不安。
这天刚吃过晚饭，张峰把搪瓷茶缸往桌上一搁。
“小沐，爹这心里不踏实。”
“这几天光吃光玩，那是地主老财过的日子。这工作的事儿要是难办，咱就在院里扫扫地也成，绝不能在你这儿吃白食。”
江沐正给平安削苹果，闻言放下刀子。
他抬头，看着老泰山那张憋得通红的脸，温和一笑。
“爹，本来想让您二老再松快两天。既然您急着要为人民服务，那成，明儿咱就把这事儿定了。”
次日清晨，朝霞还没散去。
江沐先把背着书包的平安送进了学校大门，转身带着张峰夫妇和张玖博出了胡同。
头一站，是红星街道办事处。
赵主任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那是这片儿出了名的热心肠，也是个眼观六路的主儿。
见江沐领人进来，老远就迎了出来。
“哎哟，江医生！这就是您家那几位亲戚吧？快请进，快请进！”
办公室里，热水瓶里的水冒着热气。
江沐也没兜圈子，指了指有些拘谨的张峰。
“赵主任，这就是我岳父张峰。他在老家那是种庄稼的好把手，肯吃苦，也就是闲不住。以后在这儿，您多费心。”
赵主任哈哈一笑，把大茶缸子往张峰手里一塞。
“江医生这叫什么话，这就是咱自家人！老哥哥，您就安安心心在这儿待着。这活儿轻省，就是看个大门，收发个报纸信件，再把院子里的卫生归置归置。您岁数也到了，别有啥压力，权当是来这儿养老享清福的。”
张峰捧着茶缸，手都有点抖，不是吓的，是激动的。
“赵主任，您放心！”
张峰猛地站直了身子，腰杆挺得笔直。
“以后这大门，我给您看得死死的，一只苍蝇也别想没证件飞进来！”
赵主任被这严肃劲儿逗乐了，连连摆手。
“没那么严重，没那么严重，放宽心。”
旁边一直没吭声的林秋红，眼珠子滴溜溜转，直到赵主任把她的工作证也递了过来——同样是街道办的后勤编外，虽说不是铁饭碗，但在这京城脚下，那也是体面活儿。
这一趟，张家二老的心算是放回了肚子里。
出了街道办大门，张玖博却有些坐不住了。
“妹夫那我呢？”
看着爹和媳妇都有了着落，张玖博急了。
江沐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投向街角的尽头。
“你的去处，援朝哥已经安排好了。那是硬仗，今儿不急，回去养足精神，明早见真章。”
张玖博一听硬仗，原本还有些忐忑的心思立马被一股子豪气压了下去，重重地点了点头。
“成！我不急！”
第三天一早，胡同口传来一阵低沉的引擎轰鸣声。
江援朝的车子稳稳当当地停在门前，车身上还带着晨露。
“小沐，玖博，上车！”
江援朝探出头，那张刚毅的脸上挂着笑，手里夹着半截香烟。
车轮滚滚，直奔西城区公安分局。
进了分局大院，气氛明显肃穆了许多。
局长办公室在三楼。
刘局长正在批文件，见几人进来，连忙放下钢笔，绕过办公桌走了过来。
江沐从兜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铁皮罐子，往桌上一搁。
“刘局，前两天弄了点茶，想着您好这口，给您顺点尝尝。”
刘局长佯装生气，指了指江沐，脸上的褶子却都笑开了花。
“你小子，来我就来我，还搞这一套！这要是让纪委看见，非得请我去喝茶不可。”
嘴上这么说，手却很诚实地把茶叶罐往里挪了挪。
“不谈那个，见外了不是？”
刘局长拉过几把椅子，目光落在了有些局促的张玖博身上。
江沐适时开口，语气平稳。
“刘局，这就是我兄长，张玖博。之前在邹县老家就是副队长，我想着，能不能麻烦您给他在局里谋个差事？”
刘局长微微颔首，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
“基层干过？那是好事儿。”
他放下茶杯，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两下。
“城郊道派出所那边，最近治安压力有点大，缺个镇得住场子的。我看小张这身板不错，眼神也正。”
张玖博屏住了呼吸，双手在大腿上攥成了拳头。
刘局长抬眼。
“这样吧，你去城郊道派出所，挂个副所长的职。”
张玖博整个人都僵住了。
副副所长？！
他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下意识地看向江沐。
江沐却是一脸淡然。
“哥，刘局这是信任你。到了岗位上，别给我丢人，更别给刘局丢人！”
张玖博猛地一个激灵，立刻点头。
“是！保证完成任务！”
这一嗓子吼得中气十足。
刘局长满意地点点头，拿起电话拨了个号。
“老吴啊，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没过两分钟，一个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民警推门进来，正是城郊道派出所的吴所长。
“这是老吴，经验丰富的老公安了。以后玖博你就跟着他，多学多看。”
吴所长打量了一番张玖博，咧嘴一笑，伸手拍了拍张玖博肩膀。
“行啊，这小伙子结实！到了我那儿，只要肯干，亏待不了你！”
中午这顿饭，张玖博吃得那是食不知味。
回四合院的路上，他坐在车后座，手里捏着那张刚刚开好的介绍信。
那是副所长啊！
管着好几十号人，管着一片儿的治安！
进了院门，张玖博终于憋不住了，苦着一张脸，拉住江沐的袖子。
“妹夫这事儿是不是太大了？我这心里突突直跳。当副所长我怕我干不来啊！”
江沐停下脚步，站在影壁前。
他看着这个憨厚却正直的汉子。
“玖博哥，这世上没人天生就是当官的料。”
江沐伸手帮他整了整有些歪斜的衣领，语气平静，却字字千钧。
“俗话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既然把你推到了这个位置，你就得把这担子挑起来。什么叫干不来？不懂就问，不会就学。那吴所长是个明白人，你跟着他，只要心正、手勤，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张玖博咽了口唾沫，眼神里的慌乱稍微退去了一些，可还是有些发虚。
“那那我试试？”
“不是试试，是一定要干好。”
“眼光放长远点。这副所长只是个开始。你才二十多岁，只要你肯拼，好好干，哪怕是熬资历、攒功劳，等你退休前，怎么着也得干到总局去。”
“总总局？”
“小沐，你可别拿我开涮了！我哪敢想那个，我只要不给你惹祸，把这副所长干明白，我就烧高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