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四合院里静悄悄的。
东厢房里,张峰呈大字型瘫在松软的棉被上。
他抬起手,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盯着自个儿那满是老茧的手掌看了一遍又一遍。
“孩儿他娘,你掐我一下。”
刘桂芝正在叠着换下来的旧衣裳,闻言白了他一眼。
“作甚?发癔症了?”
“我觉着像做梦。昨个儿还在邹县那土窝窝里刨食,今儿个就住进皇城根儿的四合院了?”
张峰翻了个身,一巴掌拍在大腿上,脆响。
“咱这是祖坟冒了青烟,找了个好女婿啊。”
刘桂芝停下手中的活儿,嘴角也是压不住的笑意,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
“可不是么。自从小月跟了小沐,咱家的日子那是芝麻开花节节高,以后啊,咱可得把这日子过好,别给小沐丢人。”
西厢房里,气氛则显得郑重许多。
林秋红一边给孩子掖着被角,一边压低了嗓门,眼神犀利地盯着正脱鞋的张玖博。
“当家的,我可丑话说在前头。”
张玖博动作一顿,抬头看着媳妇。
“咋了?”
“这是京城,不是邹县。小沐把咱们接来,那是情分,也是看在小月的面子上。给你那工作,你去了单位就把嘴闭严实了,多干活少说话。”
林秋红是个精明人,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荣华富贵来得太快,要是抓不住,摔下去可就惨了。
张玖博把布鞋整齐地摆在床边,神色严肃地点了点头。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妹夫的大恩大德,我这辈子都记着。我要是给他惹麻烦,不用你说,我自己抽我自己!”
正房内,昏黄的灯光透着一股暖意。
张小月蜷缩在被窝里,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瞬也不瞬地盯着靠在床头看书的江沐。
“看我干嘛?脸上长花了?”
江沐合上书,笑着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
张小月伸出手,抓住江沐的大手,贴在自己脸颊上蹭了蹭,声音软糯得能滴出水来。
“谢谢你。”
这一声谢,包含了太多。
谢他没嫌弃自己的出身,谢他把那一大家子人都接了出来,谢他给了这个家从未有过的尊严。
江沐顺势滑下身子,将她揽入怀中,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语气温柔却坚定。
“傻丫头,咱们是夫妻,你是我的枕边人。你的爹娘就是我的爹娘,你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以后这种客套话,再说我可要罚你了。”
张小月吸了吸鼻子,往他怀里又钻了钻,心里暖得像揣了个小火炉。
次日,京城的日头格外好。
江沐没开车,领着一家老小去挤了公交车。
张峰一家人扒着车窗,眼睛都不够用了。
这一天,江沐带着他们钻胡同、逛大街。
中午吃了烤鸭,一口下去油香四溢,吃得小虎满嘴流油。
下午又去护国寺吃了焦圈、豆汁儿,虽然那馊水味儿让张峰直皱眉,但也算是尝了尝这正宗的京味儿。
到了第三天,重头戏来了。
两辆车子停在门口,那是江援朝特意安排的。
目的地——长城。
“不到长城非好汉!”
站在烽火台上,被山风一吹,张峰豪情万丈,扯着嗓子吼了一句。
连日的拘谨在这一刻烟消云散,看着脚下蜿蜒如龙的城墙,他觉得自己这辈子算是没白活。
一家人正兴高采烈地摆着姿势准备合影。
突然,旁边传来一声惨叫。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几个金发碧眼的老外正围在一起,神色焦急。
地上坐着个白人男子,正抱着脚踝痛苦地呻吟。
周围的游客都不敢靠太近,只敢远远地围观。
负责陪同的一名中国导游急得满头大汗,脸都白了。
这可是外宾,要是出了啥差错,那就是外事事故,他这饭碗不仅保不住,搞不好还得挨处分。
导游罗浩声音都在抖,他询问着外国人状况,尝试扶对方起来。
江沐皱了皱眉,把手里的相机递给身后的张小月,大步走了过去。
“我是医生,需要帮忙吗?”
罗浩猛地抬头,立刻点头。
“您是医生?太好了!这位外宾刚才踩空了,好像伤到了骨头。您快给看看,千万不能出事啊,不然我们领导非剥了我的皮不可!”
那个叫曼德的老外疼得龇牙咧嘴,看到江沐走过来,眼里闪过怀疑,嘴里叽里呱啦说了几句。
罗浩连忙翻译:“他说很疼,动不了,怀疑骨折了,不想让随便碰。”
江沐没理会那份质疑,径直蹲下身子。
他伸手握住曼德的脚踝,手指在肿胀处轻轻按压了几下。
“告诉他,没骨折,就是关节错位伴随软组织挫伤。我现在给他复位,马上就好。”
罗浩刚要把这话翻译过去,江沐却没给他机会。
他一只手托住曼德的脚跟,另一只手握住脚掌,突然指着远处的烽火台,用中文喊了一句:
“看那个烽火台上有鹰!”
曼德下意识地顺着江沐的手指扭头看去,神情一愣。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一声清脆的骨骼摩擦声响起。
“ah!”
曼德惨叫半声,戛然而止。
江沐松开手,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神色淡然。
“行了,让他起来走两步试试。”
罗浩整个人都懵了,这这就完了?要是给治坏了咋办?
曼德也是一脸懵逼,试探性地转动了一下脚踝。
咦?
那种钻心的剧痛竟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热乎乎的轻松感。
他小心翼翼地在同伴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试着走了两步,接着又用力跺了跺脚。
不疼了!
曼德瞪大了蓝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冲着江沐竖起了大拇指,激动得语无伦次。
罗浩长出了一口气,感觉魂儿终于回到了肚子里,连忙翻译道:“同志,神了!外宾问您这是不是功夫?”
江沐淡淡一笑,背着手,身姿挺拔如松。
“这不是功夫,这是中医正骨。”
说完,他转身就要回到家人身边。
曼德却不依不饶,推开同伴,一瘸一拐地追了两步,嘴里喊着要请江沐吃饭表示感谢。
江沐停下脚步,摆了摆手,语气客气却疏离。
“举手之劳,不必客气。我还要陪家人游览,这饭就免了。”
这种傲骨,反而让曼德更加敬佩。
罗浩见状,赶紧掏出一个笔记本,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递给江沐,一脸的感激涕零。
“同志,我是国旅的导游罗浩。今天真是太谢谢您了,您是救了我的命啊!这饭外宾请不请我不管,回了京城,我必须得请您喝顿酒!咱们留个联系方式,以后若是有缘碰上,您千万赏脸!”
江沐看了看这个满头大汗的年轻人,点了点头,报了个大概的住址。
“若是碰上,那就一起吃个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