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东山膝行几步，也不顾地上的污秽，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老赵！赵强老弟！你你这一阵子去哪儿了？哥哥我找你找得好苦啊！公司那边我都让人给你留着位置，就等你回来主持大局！”
直到此刻，他还存着侥幸，妄图用往日的情分蒙混过关。
“找我？”
赵强冷哼一声，缓缓俯下身，冷声道。
“是找我的人，还是找我的尸首？”
江东山脸上的假笑瞬间僵硬。
“为了吞掉我的公司，你买凶杀人，还要我想办法把股份转给你。江东山，咱们十几年的交情，在你眼里就值这点钱？”
“若不是我命大，现在恐怕早就烂在哪个臭水沟里了。我真是不敢信，那个天天跟我称兄道弟、让我把后背交给他的江大哥，竟然是想要我命的阎王！”
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被彻底撕碎。
江东山面如死灰，他知道，什么都瞒不住了。
他猛地直起身子，挡在瑟瑟发抖的苏红霞和江耀祖身前，嘶哑着嗓子吼道。
“冤有头债有主！赵强，买凶杀你的人是我，想要吞并公司的人也是我！这一切都跟他们孤儿寡母没关系！你要杀要剐冲我来，别动我老婆孩子！”
“没关系？”
赵强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仰天长笑。
“那你告诉我，我们之间有什么冤？有什么仇？让你非要置我于死地！”
江东山咬着牙，眼珠子通红。
“因为不公！赵强，公司我也投了钱，凭什么你拿大头，我只能喝汤？每一单生意，我也在跑，我也在累，最后分到手里的才几个子儿？我不服！”
“你不服？”
赵强冷声开口。
“当年你那点破钱，连租个仓库都不够！是我看在你家里困难，拉了你一把！你那一成股份，能分到现在的红利，全是我赵强看在兄弟情分上额外给你的！人心不足蛇吞象，江东山，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江东山被戳得胸口剧痛，却是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来，只是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眼神游移。
“赵老板，叙旧叙够了没有？”
一直倚在门口的一名徐氏马仔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徐爷吩咐了，手脚麻利点，别误了时辰。”
话音未落，一把黑沉沉的手枪被抛了过来。
赵强稳稳接住，他熟练地拉动套筒，子弹上膛的清脆声响。
黑洞洞的枪口，直指江东山眉心。
“别别”
江东山彻底崩溃了，他疯狂地磕头，额头撞在水泥地上砰砰作响，鲜血直流。
“赵强！我也给你跪下了！求求你，给条活路！我不想死，我把公司全都还给你，我签字，我现在就签字！实在不行，我有罪，我该死，我自己了结！你让我自己来，只要你放过红霞和耀祖”
他不想死在曾经兄弟的枪下，更不想让妻儿看着自己被打爆脑袋。
赵强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痛哭流涕的男人，眼中最后的波澜彻底平息。
“晚了。”
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废话
一声枪响，硝烟弥漫。
江东山的额头瞬间出现一个血洞，求饶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的身体向后倒去，双眼圆睁，死不瞑目。
那温热的血浆，溅了身后的苏红霞一脸。
“啊——！！”
苏红霞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她疯了一样扑在江东山的尸体上，双手颤抖着去捂那个血洞，似乎想要把流逝的生命堵回去。
“东山！当家的！你别吓我啊！杀人啦！杀人啦！”
一旁的江耀祖早已吓得失禁，两眼一翻，直接晕死过去。
赵强垂下枪口，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人间惨剧，心中却没有半分快意，他转过身向外走去，没有再看地上的三人一眼。
“动手。”
早已等候多时的马仔们狞笑着围了上去，手中的匕首闪烁着寒光。
仓库深处，传来了几声沉闷的挣扎声和短促的呜咽。
“赵哥，这几具尸体怎么处理？扔江里喂鱼？”
一名小弟擦拭着手上的血迹，走到仓库门口问道。
赵强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空，长叹一口气。
“毕竟相识一场。买块地，埋了吧。钱我出。”
数日后，京城。
江沐正在院子里整理刚采回来的药草，院门被轻轻推开。
江老爷子背着手走了进来，脸色凝重，手里拿着一封加急的电报。
“小沐。”
江老爷子的声音有些低沉。
江沐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站起身，似乎预感到了什么，神色平静。
“江老，怎么了？”
“卫国刚才托人带信过来。”江老爷子顿了顿，目光复杂地看着这个曾孙，“你那个爹，还有那个后妈和弟弟，没了。”
江沐的手指微微一颤，但很快恢复了镇定。
他没有表现出悲伤，也没有表现出快意。
江沐沉默了片刻，抬头看向灰白的天空，轻声问道：
“有人收尸吗？”
“有。说是之前的债主，给买了块地，葬了。这事儿在襄平闹得挺大，但很快就压下去了。”
江沐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他走到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下，缓缓坐了下来。
那个曾经给他生命的男人，就这样消失了。
前世今生的恩怨，在这一刻，画上了一个并不圆满却足够彻底的句号。
心里空落落的。
这时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
张小月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在他身边蹲下，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膝盖上。
那种无声的陪伴，像是一股暖流，缓缓淌过江沐冰冷的心田。
“没事。”
江沐握住妻子粗糙却温暖的手，低声呢喃。
“都过去了。”
日子无声无息地滑过。
大半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
江东山一家的死讯，除了在江沐心中激起一丝涟漪外，并没有改变其他人任何轨迹。
江沐家旁边的屋子，在众人的帮衬下，终于彻底翻修完成。
竣工这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鞭炮声噼里啪啦地响起，震得树上的麻雀扑棱棱乱飞。
江老爷子领头，身后跟着陆老和齐老两位德高望重的老人。
三人合力抬着一块被红绸盖住的门匾，步履稳健地走了过来。
“小沐！过来接匾！”
江老爷子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
江沐整理了一下衣襟，快步上前，双手恭敬地接过门匾。
“掀开看看！”陆老笑呵呵地捋着胡须。
江沐深吸一口气，猛地一把掀开红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