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月掐断了那段回忆的枝蔓,回到那个夜晚,
“守灵那晚,我也喝了点酒,其他亲戚都熬不住,东倒西歪睡了,只有我还算清醒。半夜,灵堂里蜡烛晃得厉害,我迷迷糊糊间,看见棺材后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
“我以为是猫或者老鼠,就凑近了些看。”
她的呼吸不自觉地放轻,
“然后我就看见了它就趴在棺材后面的阴影里,像你们说的那样,四肢完全反折,头朝下,背贴地用一种根本不是人的姿势,在地上慢慢挪动。”
潘维忍不住吸了口凉气。
“我当时吓得浑身都僵了,连叫都叫不出来。”
山中月继续说,目光有些失焦,
“然后它好像察觉到了,头那倒过来的头,突然扭了一百八十度,朝我看了过来。”
“是你妈?”萧洋的声音很轻。
山中月看向他,眼里有一闪而过的震动,
“你怎么知道?”
她稳了稳心神,
“那张脸虽然是倒着的,还沾着泥,但我怎么可能认错那是我妈。”
灵堂、烛火、棺材后倒爬的母亲——这画面光是想象,就令人骨髓发寒。
“她就那么看了我一会儿,然后突然就动了,速度快得吓人,唰地一下就窜出了灵堂,往后山的方向去了。我追到门口,外面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
山中月的声音到最后几乎成了气音,
“第二天,棺材照常下葬了,我没敢跟任何人说,只告诉自己,是喝多了,眼花了,可我到现在都不知道那棺材里埋的,到底是不是我妈到底还有没有东西。”
她说完,废墟里陷入了一片漫长的死寂,只有晨风吹过断墙的呜咽,和远处依稀的鸡鸣。
潘维用力搓了把脸,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看向山中月,眼神复杂,有同情,也有沉重,
“山中月,谢谢你告诉我们这些。”
他伸手,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几百块钱,有零有整,塞过去,
“钱不多,一点心意,给伯父买点营养品。”
“不行!”山中月像被烫到一样缩手,
“你们都答应帮我了,我怎么能再要你们的钱?”
“拿着吧,”
潘维不由分说,把钱硬塞进她手里,
“这不是给你的,是给伯父的,我们在这儿也麻烦你提供了这么多线索。”
山中月推拒不过,捏着那叠钱,嘴唇动了动,最终低声道,
“谢谢。”
他们又抓紧时间问了几个细节,关于那个胎记男人的可能去向,关于方彤彤生前还说过哪些关于另一个世界的只言片语。
山中月一一回答,临别前,又再三郑重叮嘱,
“一定要小心方中正,他绝对有问题。”并留下了自己的手机号码。
看着山中月骑着那辆旧摩托车,身影消失在村路尽头扬起的尘土中,潘维长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太惨了好好一个家,现在就剩她一个扛着。”
萧洋没说话,只是望着她消失的方向,眉头紧锁。
山中月的叙述,情感细节饱满,逻辑清晰,很难伪装,她说的,很可能是真的。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当年侵犯方彤彤的那个男人,确实具备强烈的报复动机。
他有理由恨,也有可能在出狱后,用某种手段制造了那场意外。
但让萧洋思绪翻涌的,是另一个问题:为什么?
为什么有的人,比如方彤彤,遭遇大难后似乎还能正常生活一段时间,甚至结婚生子?
而另一些人,比如山中月的母亲,死后却会以那种彻底非人的、反折爬行的恐怖形态回归?那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存在状态?是残念?是变异?
“这里的线索差不多了,”萧洋总结道,“找到那个男人,或许才能撬开更多内幕。”
潘维用力点头,来时寻找灵异事件的兴奋劲儿早已消散,现在只是义愤填膺的表示,
“必须找到那个畜生!不为别的,为山中月,也得让他绳之以法,让让山中月以后的日子能好过点。”
他顿了顿,声音低下去,“她一个人,太不容易了。”
萧洋侧目看他,随口道,“你不会是喜欢上人家了吧?”
没想到潘维的脸“腾”地一下涨得通红,连耳根都未能幸免,
“怎、怎么可能?!我们就见了一面!哪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别瞎说!”
吼完,他气势一泄,垂头丧气地嘟囔,“有那么明显吗?”
“有。”萧洋毫不留情。
被彻底戳穿的潘维反而有点破罐破摔,期期艾艾地小声问,
“那肖兄你说,我有机会吗?我母胎solo三十多年了”
“有。”
萧洋答得干脆,这并非敷衍,他确实观察到了。
山中月看向潘维时,眼神里有不同于感谢的波动,尤其是在潘维不由分说塞钱给她的时候。
萧洋看得出来,潘维那举动并非刻意讨好,而是发自内心的关切。
而且,平心而论,潘维长得不算差,只是平时不修边幅,掩盖了几分原本的清爽。
回到招待所,他们得知唯一的长途巴士要等到第二天清晨。
萧洋躺在床上,闭目梳理,这趟皇后村之行,收获与疑问共存。
他确认了反折人现与死而复生存在关联,且并非孤例。
但新的谜团也随之而来,这背后运行的,究竟是怎样的法则?
思绪纷乱中,唯一让他稍感安慰的念头是:
至少,林萃不是反折人,即使她身上发生了某些难以解释的变化,至少她依然是她,能够交流,情况并非全然的绝望。
睡前,萧洋在窗户和门后都设置了简易的警戒机关——
用细绳连接了几个易拉罐和铃铛,若有人试图从外部侵入或窥探,必会引发响动。
潘维试图帮忙,笨手笨脚差点踩塌了招待所的石棉瓦棚顶,正好被胖大婶撞见。
“哎哟我的老天爷!你们俩作死啊!”
胖大婶急得直拍大腿,围着那被踩裂的瓦片团团转,
“我的房盖!赔钱!必须赔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