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夜,萧洋都睁着眼睛神经紧绷。
房间里任何细微的声响——
潘维翻身时床板的吱呀、窗外风吹过破窗棂的呜咽、甚至远处偶尔响起的低嚎都能让他惊出一身冷汗。
他总忍不住用眼角余光去瞟对面床上潘维的轮廓,脑海中反复闪现着那张青紫扭曲眼睛凸出死死盯着自己的脸,以及那个关于倒爬者抢夺身体的可怕猜想。
潘维会不会在深夜突然变成那副模样,悄无声息地爬过来,然后
和他辗转反侧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潘维如雷的鼾声,一浪高过一浪,睡得无比香甜。
天刚蒙蒙亮,萧洋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精神萎靡地和神采奕奕的潘维离开了招待所。
清晨的皇后村笼罩在一层薄雾中,破旧的房屋和泥泞的小路显得更加冷清。
按照潘维的指引,他们七拐八绕,终于来到村子边缘靠近山脚的一处地方。
眼前是一栋明显早已无人居住的破败土坯房,房顶塌了大半,残垣断壁裸露着黄泥和朽木,黑洞洞的窗口像没了牙齿的嘴。
院子里杂草丛生,几乎有半人高,几扇破损的窗玻璃碎碴散落在泥地上。
“不对啊”
潘维站在院门口,一边挠着本就乱糟糟的头发,一边对照着手机屏幕,脸上写满了困惑,
“帖子里的照片和描述,应该就是这里啊方彤彤家”
萧洋瞥了一眼他的手机屏幕,是某个以猎奇和都市传说闻名的灵异论坛,里面的信息向来捕风捉影,十有八九是编的。
他心里叹了口气,看来这次很可能要白跑一趟了。
但潘维显然不死心。
他拦住一个扛着锄头、正准备下地干活的农妇,堆起笑脸问道,
“大婶,跟您打听个事儿,您知道这户人家姓方的,搬到哪里去了吗?”
农妇皮肤黝黑,脸上刻着岁月的风霜,她看了一眼那破房子,不耐烦地挥挥手,
“没搬!都死光了!”
“死光了?”
潘维一愣,赶紧掏出手机,翻出一张模糊的老照片,
“大婶您看看,是这家人吗?方彤彤,她应该还有个表姐”
“是是是!都死光了,早死光了!”
农妇不等他说完,像是避讳什么似的,急匆匆绕开他们,头也不回地走了,嘴里还低声嘟囔着,
“房子塌了,都砸死在里头了,晦气”
潘维看着农妇远去的背影,又看看手机,眉头紧锁,自言自语,
“不可能啊她表姐,就这个id山中月的用户,上个月还在论坛发帖,我还特意追踪过ip和发言记录,不像是假的啊怎么会”
他们又陆续问了几拨路过的村民,无论是挑水的老汉,还是带着孩子的妇人,得到的答案都出奇地一致,语气冷漠中带着回避,
“那家?死绝户了。”“塌房砸死的,早没啦。”“不知道,别问我。”
站在村口一棵老槐树下,萧洋和潘维就着凉水,啃着从招待所旁边小摊买的硬邦邦的冷馒头,权当早餐。
阳光渐渐驱散晨雾,但心底那股寒意却挥之不去。
潘维用水把最后一块噎人的馒头硬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又倔强的说,
“还没完呢,肖兄!方彤彤家这条线断了,但我们本来首要目标也不是她家。那个死而复生的老大爷,咱们还没去找呢!没准他知道些什么内情!”
萧洋看着这个打不死的小强,无奈地问,
“他如果还活着,现在得多大岁数了?”
潘维掐指算了算,
“按我查到的那个掉下山涧事件的时间推算少说也得九十往上了吧。”
萧洋无语。
正好,卖馒头的小摊店主是个上了年纪、头发花白、嘴里没剩几颗牙的老大爷,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们。潘维凑过去,递了支烟,客气地问,
“大爷,跟您打听个人。听说村里后山有个独居的老爷子,姓方?大概九十来岁,以前出过事,后来就一个人住了。您知道具体怎么走吗?”
老大爷耳朵还挺灵,一听就明白了,热情地指点,
“哦,你们说老疯子啊?对对,是姓方。就在那边——”
他用干枯的手指指向村子后面一条更窄、几乎被野草淹没的小路,
“顺着这条路,一直往里走,走到没路,看到一片竹林,竹林后面有个破石屋,他就在那儿!我认识他,大家都叫他老疯子,其实啊,我觉得他挺正常的,就是命苦,可怜呐”
“可怜?”萧洋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
“是啊,”
老大爷叹了口气,脸上的皱纹更深了,
“自从掉下山涧捡回条命后,人就有点不太一样了,大家就都说他疯了,见鬼了。”
“其实我倒觉得,可能就是吓着了,我隔三差五还给他送点馒头咸菜呢,说话条理清楚着呢,最可怜的是他家里人”
潘维立刻追问,
“他家里人怎么了?是那边那户塌了的方家吗?”
他指了指他们早上去过的那片废墟。
老大爷点点头,
“对啊,那边是他儿子家,他孙女叫方彤彤,生的可俊了”
说到这,老大爷浑浊的眼睛里闪过复杂的神色,他看了看萧洋和潘维,忽然警觉起来,
“你们是啥人?打听这些陈年旧事干啥?”
潘维反应很快,立刻堆起他那套说辞,
“大爷,我们是作家,写小说的!就喜欢到处采风,收集点奇人异事,民间传说,写进书里。您放心,我们就是好奇,绝无恶意!”
一听是作家,老大爷的警惕心似乎消了大半,甚至还流露出一点我这可有故事的得意。
他压低声音,凑近了些,
“要说奇事、邪门事方家还真有!”
萧洋和潘维立刻竖起耳朵。
“那方彤彤,是方家的心头肉,独生女嘛。”
老大爷的声音带着种特有的节奏,
“十四岁就出落得水灵,提亲的差点踏破门槛,但她爹妈宠着,想多留几年,都没应,结果呢,唉,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