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复恰在此时迈步进入客厅,朗声一笑:“我道是谁,原来是威震山东的司马当家大驾光临,慕容复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瞬间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只见他白衣胜雪,面容平静,步履从容,仿佛来的不是恶名昭彰的绿林魁首,而是寻常访客。
司马林独眼一眯,打量着慕容复,心中也是暗赞:
好一个翩翩佳公子,这份气度,确实不凡。
但他嘴上却毫不客气:“慕容家主,明人不说暗话。太湖漕运的规矩,不是你说改就能改的。
你慕容氏想借官府的力清场,问过我们大河水寨联盟的兄弟们没有?”
大河水寨联盟?
慕容复心中了然,这是一个由运河沿线多家水匪势力组成的松散联盟,司马林显然是其中的头面人物之一。
自己与丐帮、官府的交易,触及了他们原本的利益。
“司马当家此言差矣。”
慕容复走到主位坐下,神色淡然,“慕容氏并非想独吞漕运,而是愿与各方合作,共保漕路畅通,利国利民。至于规矩……”
他语气微顿,目光扫过司马林身后那些蠢蠢欲动的汉子,“规矩,本就是用来打破,再创建的。
以前的规矩,让漕夫受苦,商旅胆寒,如今有新路可走,为何不试?”
“好个利国利民!”
司马林猛地一拍茶几,檀木茶几顿时出现几道裂纹,
“说的比唱的好听!你慕容复勾结官府,打压江湖同道,还想立牌坊?”
随着他的动作,身后十馀名汉子齐齐上前一步,一股肃杀之气弥漫开来。
“今日你若不给个交代,就休怪司马林不讲情面!”
邓百川脸色一紧,暗运内力,护在慕容复身侧。
慕容复却恍若未觉,自顾自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语气依然平淡。
“交代?慕容复行事,但求问心无愧,何需向谁交代?”
他放下茶杯,抬眼看向司马林,“司马当家若是来做客,我慕容氏扫榻相迎;若是来寻衅……”
“我燕子坞,也不是任人撒野的地方。”
一瞬间,客厅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司马林独眼中凶光毕露,他没想到慕容复如此强硬。
他本意是借势压人,分一杯羹,若能趁机试探出慕容氏的虚实甚至拿下些好处更好,却没想对方寸步不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厅外忽然传来一个温和却自带威严的声音:
“哦?何事如此喧哗,扰了苏某品茗的雅兴?”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苏轼不知何时已站在厅外,身后跟着州学教授和几名衙役。
他面色平静,目光淡然地扫过厅内众人,最后落在司马林身上。
司马林脸色顿时一变。
他敢对慕容复施压,是因为江湖事江湖了。
但苏轼是朝廷命官,封疆大吏!
在他面前动武,形同造反!
他万万没想到,苏轼竟然真的在慕容复庄上,而且似乎关系匪浅!
慕容复心中一定,起身相迎:“惊扰苏相公,是晚生之过。些许江湖朋友来访,因一些误会起了点争执,不想打扰了相公清静。”
苏轼踱步进来,看也没看司马林一眼,对慕容复笑道:“无妨。只是看来慕容郎君你这‘书院’清静之地,也难免有些俗务缠身啊。”
他这话看似对慕容复说,实则点出了此地乃是“书院”,是文教之地,不容刀兵亵读。
司马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敢在江湖上横,却绝不敢在一位知州面前放肆,尤其是这位知州还是名满天下的苏东坡。
他狠狠地瞪了慕容复一眼,心知今日有苏轼在场,绝难讨得好去,只能暂时压下这口气。
“既然苏大人在此,司马林告辞!”
他拱了拱手,语气生硬,带着手下灰溜溜地退了出去,连句狠话都没敢留。
看着司马林等人离去,慕容复心中并无多少轻松。
他知道,这“鬼见愁”不过是第一波试探。
更大的风浪,恐怕还在后头。
而苏轼的意外解围,虽暂时镇住了场面,却也等于将自己与官府的“亲密”关系,更清淅地摆在了所有江湖势力面前。
福兮祸所伏,接下来的路,恐怕要更加小心了。
他必须尽快提升实力,应对即将到来的更大挑战。
而提升实力的关键,或许就在那即将到港的边贸船只,以及……身边这位看似闲适,却能量巨大的苏学士身上。
慕容复看向苏轼,心中已有决断。
司马林等人悻悻离去,客厅内的肃杀之气为之一清。
苏轼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片落叶,神色依旧从容,对慕容复笑道:
“慕容郎君,你这‘书院’倒是热闹得紧,比我这州衙也不遑多让了。”
慕容复苦笑一声,躬身致谢:“让苏相公见笑了。”
“若非相公在此,今日恐怕难以善了。晚生惭愧,经营无方,惹来这些麻烦。”
苏轼摆摆手,示意慕容复坐下,自己也悠然落座,自有庄丁重新奉上香茗。
他品了一口,缓缓道:“树欲静而风不止。慕容郎君你近日所为,无论是这拼音教化,还是意图整顿漕运,皆是触及旧利之举,有人坐不住,也是常理。只是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如此直接。”
慕容复心中微动,苏轼此言,显然对其中关窍洞若观火。
“相公明鉴。晚生只想为这太湖百姓谋条安生之路,奈何阻碍重重。”
“为生民立命,是好事,亦是难事。”
苏轼放下茶杯,目光深邃地看着慕容复,“观你行事,有章法,有魄力,更难得的是有这份心思。只是……江湖风波恶,官场……亦非坦途。
慕容郎君,你可曾想过,你如今借官府之势,他日或许亦会为官府所制?”
这话可谓推心置腹,已超出了普通官员对地方士绅的客套范畴。
慕容复感受到苏轼的善意和提醒。
“晚生不敢或忘。与官府合作,是为借力行事,最终目的,仍是希望庄中子弟、太湖百姓能安居乐业,读书明理,各安生计。”
“晚辈虽出身江湖,亦知‘势’不可久恃,唯‘理’与‘力’方能立足。”
力,便是这书院子弟之自强。
理,便是行事合乎道义,利国利民。
“势不可久恃,唯理与力方能立足…”
苏轼眼中露出赞赏之意,
“好一个‘理’与‘力’!慕容郎君见识非凡,倒是我多虑了。你能看清此节,甚好,甚好。”
但突然话锋一转,问道:“方才那司马林提及漕运,看来慕容郎君对此已有筹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