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武力可解一时之争,文治方可安长久之业。”
“譬如我朝开国,太祖皇帝亦是马上得天下,却尤重文教,方有如今盛世气象。”
尔等如今习文,他日或许不仅能保家卫国,亦能如班超投笔从戎,或如狄青出将入相,为国效力,光耀门楣。”
话语朴素,却将读书的意义从识几个字、看个故事,提升到了修身、齐家、乃至报国的层面。
这些家丁或许一时无法完全理解“出将入相”的深远,但“为国效力”、“光耀门楣”这几个字,顿时落入了他们心中。
苏轼静静地听着,心中亦是波澜起伏。
他见惯了官学中循规蹈矩的诵读,也见惯了士子们为功名利禄的钻营,却极少见到如此……
“接地气”却又蕴含着大志向的教程场景。
教程者因材施教,学者心无旁骛,目标纯粹而高远。
他转头看向慕容复,这个年轻人面容俊雅,眼神清澈,身上既有江湖儿女的洒脱,又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沉稳和远见。
开设书院,教化部属,所用之法闻所未闻,效果却惊世骇俗。
他先前以为慕容复所谓“书院”,不过是附庸风雅,或是为结交官绅之门面,如今看来,竟是大谬不然。
此子所图,绝非一庄一地之安。
“慕容郎君,”
苏轼缓缓开口感叹,“你这书院,真是让某……大开眼界。这些子弟……”
他目光再次扫过书堂,“精气神俱足,非寻常庄客可比。你为这太湖之地,可是做了一件大功德。”
慕容复躬身一礼:“苏相公谬赞了。晚生只是尽些本分。”
“世间道理,本不该为少数人独占。若人人能读会写,明辨是非,天下或许会少许多无谓的纷争。”
“若人人能读会写,明辨是非…”
苏轼重复了一遍,眼中精光一闪,看向慕容复的目光更多了几分深意和激赏。
他仿佛看到了一条不同于以往任何教化的新路,一条可能真正通向“教化大兴”的道路。
而这一切,竟始于这太湖之畔,由一个年轻的江湖家主之手。
就在这时,包不同匆匆而来,在慕容复耳边低语几句。
慕容复眉头微蹙,随即对苏轼歉然道:“苏相公,庄外似乎有些琐事,晚生需失陪片刻。”
苏轼何等人物,见慕容复神色虽平静,但包不同前来禀报,定非寻常“琐事”。
他捻须一笑:“慕容郎君自去忙便是,某正好再多听听这堂中之音,甚是有趣。”
慕容复感激地看了苏轼一眼,再次告罪,随即快步离去。
他知道,苏轼留在这里,既是出于真心的兴趣,也是一种无形的支持。
看着慕容复离去的背影,苏轼心中暗叹:“此子,绝非池中之物。这太湖,怕是要因他而掀起新的波澜了。”
慕容复随着包不同迅速离开书堂局域,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静。
“怎么回事?”他脚步不停,声音压低。
包不同面色凝重,语速很快:“公子,庄外码头来了几条船,下来二十馀人,看身形步法,都是硬茬子。
为首的是个独眼老者,气势汹汹,点名要见公子您。邓大哥正在前院周旋,但看情形,来者不善。”
“独眼老者?”
慕容复脑海中迅速闪过江湖上有名号的人物,“可报了万儿?”
“没有。”
包不同摇头,“但口音不是本地人,倒象是……中原一带的。”
“他们一下船就四处打量,尤其关注咱们的布防和船坞,不象是一般江湖寻衅,倒象是……来踩盘子的,而且肆无忌惮。”
踩盘子,还如此明目张胆?
慕容复心念电转。
蔡京的人?
不太象,蔡京现在更需要自己稳定漕运,不会在此刻节外生枝。
丐帮?
吴长风那边刚达成协议,且这些人来自中原,并非丐帮江南口音。
那么……
一个名字浮上心头——萧远山!
但他随即否定,萧远山习惯独来独往,行事诡秘,不会如此大张旗鼓。
而且若是萧远山,恐怕直接就杀进来了,不会在外围逡巡。
难道是……慕容复想到了那日段誉提及的,背后可能存在的“第三人”,以及那被袭击后侥幸逃脱的苏州知府事件。
莫非是那幕后之人的势力,终于按捺不住了?
“苏轼相公还在庄内,绝不能让他们惊扰了。”
慕容复当机立断,“风四哥,你带一队人,加强内院巡逻,特别是书堂和苏相公所在局域,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公冶二哥,你去请段公子,让他暗中留意庄内动静,尤其是……保护好几位先生的安全。”
他特意强调了“先生”二字,包不同立刻会意,苏过等人身份特殊,绝不能有失。
“是,公子!”两人领命而去。
慕容复则整理了一下衣袍,面色恢复平静,向着前院会客厅走去。
无论来的是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在苏轼面前,他更要稳住阵脚,展现出燕子坞的底气。
前院客厅,气氛已然有些剑拔弩张。
邓百川虽然内伤未愈,脸色略显苍白,但站在那里,依旧如渊渟岳峙,自有一股威势。
他面前,一个身着锦袍、面容阴鸷的独眼老者大马金刀地坐在客位,身后站着十馀名劲装汉子,个个眼神锐利,显然都是内家好手。
“慕容家主好大的架子啊。”
独眼老者阴阳怪气地开口,仅剩的一只眼睛上下打量着邓百川,
“让一个伤残之人出来应付,是瞧不起我‘鬼见愁’司马林,还是你慕容氏无人了?”
鬼见愁司马林?
慕容复闻言,心中一动。
此人他有些印象,是盘踞在山东一带的绿林魁首,势力不小,行事狠辣。
但以往与太湖慕容氏井水不犯河水,今日为何突然找上门来?
邓百川不卑不亢,沉声道:“司马当家言重了。”
“我家公子正在接待贵客,不便即刻前来。若司马当家有事,不妨先告知邓某,待公子得空,自会转达。”
“贵客?”
司马林嗤笑一声,
“什么贵客,能比我们兄弟们的生意更重要?”
“听说慕容家主最近搭上了官府的线,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连漕运这块肥肉都想独吞?”
“怎么,吃肉连口汤都不准备给我们这些苦哈哈留了?”
此话一出,意图昭然若揭!
是为漕运利益而来!
而且,对方消息极为灵通,显然对慕容复与蔡京、丐帮的协议有所耳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