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渊今日实在乏透了,浸在温热的浴桶里只觉筋骨酥软,没片刻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叶楚然端着铜壶推门进来,本想添些热水,刚迈过门槛,就听见桶中传来匀净的细微鼾声。
她心头顿时漫过一阵软乎乎的疼惜,放轻了所有动作,将热水缓缓倾入桶中,又伸出手,指尖轻柔地替他按揉着紧绷的额角。
头皮上传来一阵酥麻的痒意,秦渊迷蒙地睁开眼,视线还有些涣散,下意识地朝身后望去。
“别在这儿睡,回床上去。”叶楚然的声音温软得像浸了水。
秦渊勾了勾唇角,眼底漾开一抹坏笑:“一起。”
“都累成这副模样了,还没个正形。”叶楚然没好气地抬手,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
秦渊低笑一声,语气染上几分倦懒:“今日确实累狠了。”
“你这般七窍玲珑的人,何苦把自己逼到这份上?”叶楚然叹了口气,“统帅掌全局,将军领战事,士卒效死命,各司其职方是正理。你今日事事亲力亲为,难不成来日还要披甲上阵,陪他们冲杀在刀光剑影里?”
秦渊望着氤氲的水汽,眸光沉了沉:“这群兵卒多是贫苦出身,不懂什么庙堂上的大道理。他们衡量一个将军的好坏,向来简单得很,能让他们顿顿吃饱饭,身上穿暖衣,饷银分毫不差,便已是天大的恩德。若是为将者能弯下腰,同他们说句体己的关心话,能与他们同甘共苦,不必事事躬身亲为,就足够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效死命了。
“你有些着急,难道大战在即?”叶楚然蹙眉道。
“大华与五胡的战争不过是迟早的事情,现在,我看陛下有些着急了。”
“我们会赢么?”
“当然。”秦渊从容道。
叶楚然搂着他的脖子,嗔怪道:“你又要拿你的底气说话?”
“万事俱备,唯一解决的就是粮草,一旦战争开启,国内的存粮定然不足,关于这一点,我也有妙计,只是时间太短。”
“玉米,土豆,还没找到么?”
“没呢,阿山一直在留意这件事,我相信一定它们一定存在于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从明天开始,重金悬赏,如若谁能献出其中一样,本刺史愿意答应其任何要求。”
“任何要求?”叶楚然讶异道。
“它们出现的意义,你想象不到。”
翌日天蒙蒙亮。
“阿兄,用心打探了,确实没什么消息,不过晚些时候,我可以再问问安伽陀,说不定他那会有消息。”
“就是那个新任胡商首领?”秦渊挑了挑眉。
“没错,就是他。”阿山嗯了一声。
“他来自哪里?”
“好像是波斯人,什么地方的不重要,他现在是胡人商会行首,洛阳的胡商他比咱们熟悉。
“让他过来。”秦渊吩咐道。
“好。”
安伽陀接了传召,不过三刻钟的光景便匆匆赶来,身后跟着四个膀大腰圆的昆仑奴,两人一组,吃力地抬着两口沉甸甸的大木箱。
他甫一进门,便“噗通”一声拜伏在地,姿态恭敬得如同面见九五之尊,扬声高呼:“波斯商贾安伽陀,见过上差大人!”
秦渊见状无奈一笑,抬手虚扶:“安行首不必多礼,快快请起。”
安伽陀却又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方才起身,脸上堆着十足的谄媚笑意:“能得大人召见,是小老儿三生有幸。今日初见大人,小老儿备了些薄礼,聊表寸心,还望大人笑纳。”
“哦?是什么稀罕物什?”一旁的阿山忍不住笑着插口。
安伽陀连忙摆手,语气谦卑:“不过是些波斯故土的寻常土产,值不得几个钱,不过是小老儿的一点敬意罢了。”
“行了。”秦渊吩咐阿山递过图册,问道:“你看看这两样种子,你可曾见过。”
“阿山小姐曾经问过,只是小老儿确实没有见过。”
“别的胡商那,可有门路?”
安伽陀躬身道:“回大人的话,卖种子的商人就那么几个,阿山小姐问了在下之后,小老儿立马就联系了这几家,可他们都说没有见过,不过我也吩咐了下去,如果有消息,第一时间过来禀告。”
秦渊眼中泛起失望之色,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劳烦行首费心了,回头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官榭相助的地方,找阿山就好。”
安伽陀脸上一喜,啪嗒一声又重重磕了个头。
抬箱子的一个昆仑奴瞥了眼图册,挠了挠头,而后手指比划着说起大家听不懂的语言。
安伽陀皱眉,仔细听了一会儿,忙不迭的侧身道:“大人,我这个奴隶说,好像看见过这个蛋一样的东西。”
“果真?”秦渊诧异道。
安伽陀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堆,昆仑奴像是不通语言的野人一般,手舞足蹈的比划着。
“大人,他说曾经在一片很大的竹林里面,有个两层楼的竹楼,楼里住着个避世的老道士,那老道院前的菜畦里,就种着这圆滚滚、表皮坑坑洼洼的东西。”安伽陀翻译得磕磕绊绊,时不时还要停下来,冲昆仑奴呵斥两句,逼他把话说得更明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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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渊猛地从榻上坐直身子,倦意瞬间褪去大半,眼底迸发出锐利的光:“那竹林在何处?老道姓甚名谁?”
昆仑奴被他这陡然凌厉的气势吓得缩了缩脖子,又手忙脚乱地比划起来,嘴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安伽陀凝神听了半晌,才面露难色道:“他说是三年前跟着商队走货时偶然撞见的,那地方偏僻得很,在邙山深处,过了一道断龙涧才算得进去。至于老道的名姓,他说那老道从未提过,只知常年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道袍,身边还养着一只通人性的白猿。”
“邙山深处断龙涧”秦渊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地名,指尖在膝头轻轻敲击,思绪飞转。邙山地势险峻,历来是隐世之人藏身的好去处,只是断龙涧水流湍急,寻常人根本难以涉足,难怪阿山派人查了这么久,都没半点音讯。
阿山也凑上前来,眼中满是兴奋:“阿兄,这线索总算有了眉目!我这就带人去邙山,就算把那片竹林翻个底朝天,也定要把那老道和种子找出来!”
“慢着。”秦渊抬手拦住她,眸光沉凝,“此事不宜声张。陛下那边催得紧,朝中盯着我们的人也不少,若是大张旗鼓地进山,难保不会走漏风声。”
他沉吟片刻,已有了决断:“你挑二十个身手利落的亲卫,换上布衣,随我一同进山。安行首,你的这个昆仑奴,暂且借我一用。”
安伽陀忙不迭点头,又狠狠瞪了昆仑奴一眼,斥道:“还不快谢过大人!要是敢带错路,仔细你的皮!”
昆仑奴吓得连连点头,嘴里咿咿呀呀地应着,一双黝黑的眼睛里,满是惶恐。
秦渊暗暗祈祷着此行能有收获,玉米,土豆这两样东西,关乎的可不仅仅是一场战争的胜负,更是大华数十万百姓的生计。
他回头看向安伽陀,语气平静道:“今日之事,出了这个门,还请安行首保守秘密,此行若有收获,本刺史必有重谢。”
安伽陀脸色一白,噗通一声又跪了下去,声音都带着颤:“小人小人绝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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