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善堂与华太祖自小相识,前者是当地有些小名气的寒门,后者却是实打实的穷庶,二人常在山野间采果。善堂家境殷实却为人宽厚,时常接济比自己更困难的邻里,太祖年少时曾受其恩惠。
一次太祖家断粮,善堂悄悄偷了自家一袋米送去,后时有接济,太祖深知其情,铭记于心。两人常凑在一起抨击恶绅,谈天说地,宴善堂对时事有着深刻见解,太祖深受启发。
后来太祖投身大业,善堂虽未随行,却在后方默默支持,保护太祖家人,传递地方军情消息,太祖登基后,欲封善堂为官,善堂婉拒:“我自知没有做官的本领,您只愿陛下记得曾经受过的疾苦,善待百姓,便是对我最大的恩赐。”
太祖感念其德,赐“善德堂”匾额,两人情谊从未因身份变迁而疏远。
换了龙武皇帝,二世是个念旧的人,小时候虽不记事,但稍大一些,常听老爹念叨宴善堂的护佑全家之恩,于是特派钦使,赏赐了晏家银钱,宅邸,给了官职,甚至将自己孙女许配给了晏家的小儿子。
由此,赐婚渔阳公主,晏守业。
晏守业老实木讷,是个死读书的书生,做不出什么风花雪月的诗词,开口就是圣贤遗言,之乎者也,渔阳正是青春年少,却尤为向往诗情画意的光鲜世界,但奈何祖辈指婚,她没什么拒绝的余地。
明知不可为而安之若命,将来夫婿入公主府,自己要收起所有的憧憬,和晏郎相敬如宾,兢兢业业,尽好本分,履行一个妻子的义务,这样自己的父皇和九泉之下的皇爷爷才不会为难。
翌日秦渊就在官署中见到了这个晏三郎。
晏三郎身形单薄,穿着一身半旧的青布儒衫,头发用一根木簪随意挽着,几缕碎发垂在额前,显得有些凌乱。
他面色苍白,几乎不见血色,嘴唇也偏薄,眼睛不大,却因长期用眼过度而显得有些浑浊,看人时总带着点茫然和怯懦。
“见过秦刺史。”
“见过驸马都尉。”
晏守业闻言一怔,连忙拱手纠正:“刺史大人此言差矣,下官尚未与公主完婚,驸马都尉之称断断不敢当。”
秦渊含笑道:“今日三郎前来,是有何事?”
晏守业一板一眼道:“前几日方斯越内侍奉旨清肃,导致典籍库遗失不少案卷,下官已寻回半数备录,尚有部分重要案卷需从官榭抽调,恳请大人签发条陈,方便下官行事。
秦渊这才想起,晏守业还兼着典司令史之职,相当于掌管文书典籍的“图书馆管理员”。
他接过名录浏览,见多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类似王家丢鸡、酒楼纨绔闹事、胡商与摊贩斗殴,诸如此类。
标注“黄字号”的这类案卷,在他看来无关紧要,只要“天字号”的重要卷宗不失即可。
“这些案卷琐碎,重抄费时又占库房,依我看不必再调了。”
晏守业却认真反驳:“大人此言差矣!这些看似小事的案卷,慎刑司查案时常用来搜寻线索。只要下官一日在任,典籍库便一卷都不能少,如此才不负朝廷俸禄。”
秦渊闻言肃然起敬,颔首道:“三郎所言极是,是本刺史考虑不周。这就为你签发条陈。”
晏守业应声:“谢大人,借调只需两个时辰。”
“案卷数量不少,你一人如何搬运?”
晏守业面无表情道:“回大人,典库同僚皆因牵连重案被抄家斩首,如今典库只剩下官与一位洒扫老仆,都是些纸张,并不重,吾一人即可。”
“既如此,我派遣两位兵士帮你搬运。”
“谢刺史好意,典籍重要,不得经无关人等之手。”
“”秦渊抽了抽嘴角,须臾,拱了拱手道:“那你便去吧,若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喊人便是。”
临近帮忙,晏守业拖着一个大木箱缓缓移动着,院落中巡逻的兵士想要上前帮忙,却被他拒绝,而后他拖一会儿,歇一会儿,周而复始,慢慢的将木箱拖出刺史官榭。
秦渊对晏守业的第一印象颇佳。
此人虽略显木讷,不知变通,却透着一股难能可贵的认真与执拗。
若再多些学识,谏院倒是个能让他施展抱负的地方。只是这般性格,不知渔阳公主能否消受。
一旁的刘阿铁正捧着个大鸡腿啃得津津有味,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晏三郎离去的背影。
“阿铁,你这嘴就没个闲着的时候,中午吃了十张胡饼还不够?仔细撑坏了!”秦渊无奈道。
刘阿铁憨厚地低下头:“家主勿怪,以前饿怕了,总想着多吃点。”
“吃吧吃吧。”秦渊摆摆手,目光转向另一侧,“你弟弟刘洵要是有你一半能吃就好了。你看他那体格,瘦得像根竹竿,风一吹都能晃悠。”
“弟要做官,不能像我这般粗笨。”刘阿铁咧嘴憨笑。
“你就没想过做官?”秦渊挑眉。
刘阿铁瞪大了眼睛:“我我不识字啊。”
“那就学!”秦渊拍板,“从今天起,每日认五个字,一年下来也能算半个读书人了。到时候我给你谋个军官职位,凭你这身板,妥妥的猛将!将来战事一起,多杀几个胡狼,立些军功,回来再谋个安稳武差,不比现在强?”
刘阿铁咧嘴笑道:“好!家主怎么安排,我就怎么做!”
白夜行在一旁附和:“阿铁这身板,穿上铠甲跟个大黑熊似的,往阵前一站就有威慑力。到时候上了战场,只管横冲直撞!对了,你用横刀可惜了,陌刀才是最适合你的!”
刘阿铁激动道:“朔州军中有陌刀队,只有一千人,若非遇见强敌,轻易不能出动,他们的伙食很好,我当年想进,只是因为没吃饱,差了些力气,没有劈开第十根木头,不然我也是陌刀队的一员。”
秦渊缩在躺椅上,悠然道:“我亲自为你打造一柄陌刀,有了神兵助阵,你的战力能够更上一层楼,陌刀一出,人马俱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