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白白要说服陶朗先,山东需要一个敢下狠手的巡抚。
他相信,陶朗先这死硬的老头,心中一定有他的坚守。
姚白白声音大了几分。
“这天下,非一人之力能改变。”
“这天下,非一人之天下。”
“这天下,能决定乞丐、乱民数量的,不在民间,在肉食者。”
“陶公,你连死都不怕。那么,山东之行,可为天下不可为之事。我用山东巡抚赵彦的人头,为你立威。”
说完,姚白白长身一礼。
直起身来:“下官还有些公务,陶公请。”
陶朗先受下这一礼,看着姚白白离去,站在原地久久不能释怀。
刘侨进屋,身后跟着两名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百户。
“陶公,我挑选了两人,带五百锦衣卫随你同行,他们会护你周全。”
陶朗先:“皇上御旨,本官巡抚山东,谁敢动本官?若非山东的兵马、官吏都反了吗?”
刘侨:“迂腐。”
陶朗先:“为皇上尽忠,为万民进言,本官不怕死。”
刘侨示意两名百户先退下,走到陶朗先面前:“我也不知道公子看中你什么,你这般倔强,这般迂腐。”
陶朗先:“堂堂北镇抚司使,你也投靠魏忠贤了吗?”
刘侨摇了摇头:“魏忠贤,他还指挥不动我。你说你不怕死,我就给你讲一段话。”
“什么话?”
刘侨:“我愿意追随之人,打动我的那句话。”
陶朗先表情变得严肃,整理衣衫后:“老夫听着。”
刘侨:“公子说:我希望我死的时候,有一个值得我去死的机会。从殿试那天开始,我就一直在等侯,并且迎接死亡。”
陶朗先品味着这段话,感慨道:“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
刘侨:“这天下,如恶疾之人,病的极重。非猛药不可治,与其陪一同死去,不如……”
陶朗先:“死马当活马医?”
刘侨:“我虽然是武人,也读过些书。许多事情,我们看结果。”
看结束。
这话陶朗先认可。
出京。
赴山东。
陶朗先前脚刚离开京城,后脚就有一顶超大的帽子扣在都察院。
大明皇帝朱由校作木工活也是会累的。
休息,上盘点心,来杯茶。
再整几粒仙丹。
靠在软椅子上,朱由校这才有心情问问政务。
王体干垂手站在一旁。
“这山东有多乱,朕从来没有见过姚白白脸上出现过慌张。”
听到朱由校问话,王体干在旁低声回答着:
“皇上,都察院御史,原本是代天子巡查天下,监督百官的。可他们收受贿赂,包庇了许多官。山东去年大旱,今年地龙翻身,灾祸连连。臣却没看到有谁为山东写过赈灾、或是请求减免税赋的奏疏。”
“还有,户部这边臣去查过,山东交上的辽饷不及刘时敏出京暗察所推算结果的十分之一,臣不仅要问,钱,哪里去了?”
朱由校不由得点了点头:“都察院御史索贿包庇这案子,要从严。”
王体干:“今天姚白白有句犯禁的话,若是皇上不喜,臣去斥责他。”
朱由校:“什么话?”
王体干并没有急着回答,先跪下,往朱由校的椅子旁跪着挪了半步,这才说道:“皇上,这话是:能决定乞丐、乱民数量的,不在民间,在肉食者。”
“何意?”朱由校没听懂。
王体干:“史书中有盛唐的描述,民间是否繁荣,是否疾苦,不是皇上一人能够决定的,而是整个朝堂。若是天子圣明、朝堂清明,天下贪官污吏少,天下则繁荣,反之就是多流民,多乞丐。”
朱由校:“他说错了吗?”
朱由校:“这其中,也包括他,还是你,没错吧。”
王体干:“臣,徨恐。”
朱由校:“这事,朕记下了,朕不喜欢高唱清廉,却背地里鸡鸣狗盗的人,还有事。拟旨,杨涟受先帝之恩,当思报国,既身为左都御史,都察院御史索贿一案,由其参与主审。再令,英国公监审,魏忠贤陪监。”
“传旨的告诉他们,朕,山东若非他们,可恶。”
王体干:“臣这就去办。”
王体干立即去拟旨,他注意到了一个细节,朱由校是先提及姚白白流露慌乱的表情,这才问及这事。
所以,王体干写完圣旨,安排身份合适的太监去传旨。而后就去找姚白白。
他有点不明白,只是乱民,姚白白为何会流露出慌乱的神情。
姚白白这会在忙。
还是五城兵马司那点事。
五城兵马司最初设立的时候,每司拥有八十名弓兵。到了正德年,城内增加到了差不多九百人,城外有一千一百多人。再到万历年,锦衣卫协同,总人数达到了四千人,这其中包括隶属于锦衣卫的人。
姚白白此时就在城中。
准确的说是城外。
宣武门外。
这里有京城最大的一处集市,这里就叫菜市街。
大明,砍头的地方不是菜市街,也不在菜市口,而是在西四牌楼。
姚白白站在路口:“路中间设一个台子,所有的车辆、行人,全部靠右行。那边那几辆马车,谁家的,传本官的命令,罚五十个大钱,以后马车不得随意停在街上,更不得阻挡道路,违者重罚。”
“这边。”
姚白白示意身边的用绳子拉一条直线。
“不管是卖什么的店铺,货架不得超出店门坎外一尺。这边的菜摊子,横平竖直,都要摆整齐了。”
“垃圾的处理要统一,这里污水太多,那边菜叶子不能乱堆,当天就要运到城外。”
“这里,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有油坊在旁边,若是起火,一点风就能烧半条街。五城兵马司,不是等起火了再来救火,而是要检查这种容易起火的地方,防火比救火重要。”
“还有,这里,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