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贤来大理寺,大义灭亲?
自己来认罪?
他看得清楚,魏忠贤身后是绑着的魏钊。他的亲兄长,魏钊,然后是一串子人由东厂的人押着。
魏忠贤进了大理寺,就坐在正堂。
“杂家,来投案。”
投案!
大理寺眼下没有正卿,前任正卿死了,新的还没任命。
大理寺左右少卿,正在都察院协查御史索贿一案。
然后就是左右寺丞。
右寺丞在牢里,左寺丞是姚白白。
再往下,左右寺正各一人,正六品。
他们这级别,见到魏忠贤腿肚子都颤斗,那敢上前接话。
魏忠贤坐了一会,轻轻一拍桌子,不等他开口,身旁的小太监就高喊:“人呢,来个活的。”
终于,有人颤颤巍巍来到魏忠贤面前。
“公,公公,请示下。”
魏忠贤嗯了一声:“这些日子,杂家在宫里,有些人欺负我兄长不识字,送了许多礼物,还有金银到他府上。那个,就是那个,他是崔呈秀的堂兄,送了一万两银子,还有些珠宝,希望杂家帮崔呈秀脱罪。”
“那个……”
“那,那个……”
魏忠贤一一指证。
身边的小太监拍着桌子:“傻站着干什么,干爹说话,你们不录口供吗?干爹前来投案,你等视国法为何物。”
陈奇瑜站在一旁,脑袋瓜嗡嗡的。
他弹劾魏忠贤所准备材料中,大罪中的几项,收受贿赂,为罪臣脱罪,结党营私,包庇同党……
陈奇瑜是万历四十四年的进士,庶吉士,观政的安排当年就在大理寺。
他懂大明律。
也清楚的知道眼前的魏忠贤是真的来投案的,并且举报希望来投靠他的人,举报希望成为他干儿子的人。
陈奇瑜揉了揉眼睛,他怀疑自己眼前的魏忠贤是假的。
可仔细看了很久,这就是那个无恶不作的魏忠贤。
不对,一定是在做梦。
陈奇瑜用力将脑袋撞在门柱上,疼得自己几乎晕倒,摸着额头肿起来的包,他相信这是大白天,自己不可能在梦中。
转头看看天空。
太阳打西边升起来了?
没有。
到底这是发生了什么。
陈奇瑜不由得想起了万历年,神宗皇帝亲赐谥号,清忠。
陈矩,因清廉公正、秉公办事而被誉为“清忠”太监。他官至司礼监秉笔太监兼提督东厂,手握重权却从未滥用,始终恪守原则。
眼下,魏忠贤也是这样的职务,司礼监秉笔太监兼提督东厂。
可怕的是,眼前的魏忠贤就象陈矩附体。
不可能。
这一定是阴谋。
陈奇瑜感觉头有点晕,然后,就真的晕倒了。
“救人。”陈奇瑜竟然听到魏忠贤高呼救人。
做梦。
没错,一定是做梦。
魏忠贤怎么可能变成好人呢。
那么,魏忠贤会变成好人吗?
不会。
连魏忠贤自己说自己是混蛋,是恶棍,是小人。
他亲自把给自己送银子崔呈秀的堂兄送到大理寺来,就是准备让崔呈秀体验一下凌迟的感觉。
然后,都察院这些索贿御史考察的各郡县,他就可以安排东厂再来一次严查。
特别是山东各县。
既然亲儿子要整治山东,他就先做来铺垫,然后杀他一个血流成河。
从大理寺出来,魏忠贤回到了宫里。
王体干正在给几十名太监训话:“到了山东,整个山东,名单上的镇守太监,连同其他的小兔崽子们,有一个算一个,给我杀。跑掉一个,你们自己回来领罚。然后杂家过筛子,把整个山东梳一遍。”
“记住了,管好自己的手,管好自己身边的人,给你们的富贵才是你们的富贵,拿了不属于你们的富贵,就要拿命来还。”
几十名太监齐声回答:“尊公公的令,我等定严守规矩。”
“去办事,记住八个字:先斩后奏,皇权特许。皇上赐山东百姓一个朗朗乾坤,小心办事,防备恶绅勾结匪类作乱。”
“去吧。”
几十人施礼后,依次退下。
魏忠贤坐下:“大理寺那边的事情,我亲自去办了,这就够了吗?”
王体干:“山西回来的探子,消息你也听到了。你说韩爌为什么是清官呢,一年他家仆光是走私就有百万两银子,他贪什么呢。咱也是清廉的,咱儿子那几个铺子整好,也是一年几百万两银子。”
魏忠贤:“对,收那三瓜两枣的钱,刮点油水什么的,真比不了这个。”
王体干:“把山东的官从上到下,抄一遍家,赈灾的银子、粮食。西南平乱的军饷、粮草。辽东那边的军饷、粮草。全有了,还能给皇上再凑点建宫殿的银子。小的们也能领点赏钱,给家里添些物件。”
“银子,银子呀!”魏忠贤感慨万千:“突然之间,我发现银子这东西,也没之前那么亮了,堆在家里也不过就是几堆。无趣,无趣。”
王体干只是笑笑没说话。
他很清楚,魏忠贤体会到另一种贪婪。
从银子这种实实在在的物件,变成精神上的一种贪婪。
魏忠贤还真的依照陈矩的行为准则,想当一个清忠的太监。
当然了,是家里做点小生意,有钱,所以清廉的太监。
东林这些人,魏忠贤开始瞧不起他们了。
这明显就是,境界提升的结果。
说到铺子,姚白白只是在准备,并不急。
更何况,眼下无论什么铺子,都需要一个安定的社会环境。
大明,即将进入连续的造反(起义)的高发期。
姚白白在司礼监办好了需要公文,再次回到北镇抚司。
陶朗先看着手中新鲜出炉的圣旨,盯着姚白白:“你这样的人,为何甘愿给阉贼当义子?”
姚白白:“我是不是应该一巴掌扇到你的脸上,当着我的面,竟然用阉贼来形容家尊。”
陶朗先起身一礼:“老夫这里告罪了。”
姚白白说道:“这天下,污秽。京城内,一提到钱、权,无论人眼睛都在放光。一提到男女那点事,言辞之间都充满兴奋。可提到道德、民生、人性、良知,个个禁若寒蝉。”
陶朗先默默点头,这话说到他心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