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二章井底幽光
傍晚六点，天色开始暗下来了。
扎纸店里亮着灯，胖子在厨房里煮饺子。水在锅里“咕嘟咕嘟”翻滚，白色的饺子在沸水中起伏，像一群游动的鱼。空气中弥漫着面粉和肉馅的香气，混着葱姜的味道，让人胃口大开。
“老板，饺子快好了！”胖子从厨房探出头，“醋在桌上，蒜我剥好了，要吃自己捣。”
张清玄坐在八仙桌旁，正在检查背包里的东西。朱砂、黄纸、线香、桃木匕首、五帝钱，还有那面用红布包着的铜镜。每样都检查了一遍，确认没问题。
凌薇坐在他对面，也在整理自己的背包。她画的那几张驱邪符单独放在一个夹层里，用油纸包着，怕受潮。
陈子轩从后院进来，手里拿着几根强光手电：“玄哥，手电都充满电了，每根能连续用八小时，够用。”
“嗯。”张清玄点点头，“绳子呢？”
“在车上。”陈子轩说，“五十米的登山绳，承重五百公斤，还有安全扣和滑轮。林警官说她七点到，会带几个信得过的同事来帮忙。”
正说着，店门被推开了。
林瑶走进来，换了身黑色的运动装，头发扎成高马尾，腰间鼓鼓的，应该是带了枪和匕首。她身后跟着两个年轻警察，一男一女，都穿着便服。
“张老板，人都到齐了。”林瑶说，“这是小王和小李，都是队里的好手，信得过。”
小王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壮实小伙，个子不高但很精干。小李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姑娘，短发，眼睛很亮，看起来就很机灵。
两人跟张清玄打了招呼，就在旁边站着，话不多，但眼神很警惕。
“饺子好了！”胖子端着个大托盘出来，上面摆着五六盘饺子，还有几碟蘸料——醋、酱油、辣椒油、蒜泥。
“先吃饭。”张清玄说，“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几人围坐在八仙桌旁。饺子白白胖胖，皮薄馅大，冒着热气。胖子特意包了两种馅——猪肉大葱和韭菜鸡蛋，满足不同口味。
张清玄夹起一个饺子，蘸了醋和蒜泥，咬了一口。皮劲道，馅鲜美，确实不错。
“还行。”他说。
胖子咧嘴笑了，但马上又小声嘀咕：“就会说还行，也不夸两句……”
“这个月工钱扣五十。”
“老板！”胖子脸一垮，“我就……”
“六十。”
胖子彻底闭嘴，埋头吃饺子，但嘴里还是忍不住嘀咕：“抠门成这样，昨儿还偷偷数存折呢……”
张清玄眼皮都没抬，继续吃饺子。
林瑶忍不住笑了，陈静薇也抿嘴轻笑。小王和小李对视一眼，想笑又不敢笑，憋得难受。
吃完饭，已经是晚上七点半了。天色完全暗下来，胡同里亮起了路灯。
“出发吧。”张清玄背上背包。
几人走出扎纸店。胖子锁好门，把钥匙揣进兜里。陈子轩去开车，是一辆七座suv，空间足够。
车子驶出胡同，汇入夜晚的车流。城市的霓虹灯亮起来，街道上车水马龙，很热闹。但车厢里很安静，没人说话。
开了二十多分钟，车子停在杨柳巷附近的一个停车场。从这里走到巷子，还要五分钟。
几人下车，背好装备。张清玄走在最前面，林瑶和凌薇跟在左右，陈子轩和胖子在中间，小王和小李断后。
夜晚的杨柳巷和白天完全不同。
巷子里没有路灯，只有两边房子里透出的零星灯光。青石板路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墙上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扭曲的人形。风穿过巷子，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哭。
空气里有股潮湿的霉味，还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
“就是这儿。”林瑶小声说，指了指巷子深处。
那棵老槐树在夜色中像一头蹲伏的巨兽，枝叶在风中摇晃，发出“沙沙”的声响。树下的井口黑漆漆的，像一张张开的大嘴。
张清玄走到井边，蹲下身，用手电照了照。白天裂开的那道缝隙还在，从里面渗出黑色的液体，已经凝固了，像干涸的血迹。
“绳子。”他说。
陈子轩立刻拿出登山绳，一头绑在槐树上，打了三个死结。另一头系上安全扣，递给张清玄。
“我先下去。”张清玄把安全扣扣在腰上，“林警官，你带人在上面守着。凌薇，你跟我下去。”
“师兄，我也去。”陈子轩说。
“你留在上面。”张清玄摇头，“井底情况不明，人多反而麻烦。如果有情况，我会拉绳子，你们立刻把我拉上来。”
陈子轩还想说什么，但看到张清玄的眼神，还是点了点头。
张清玄检查了一下装备，然后双手撑着井沿，慢慢滑了下去。
井壁湿滑，青苔很厚。他戴着头灯，光束在黑暗中晃动，照亮了井壁上那些古老的符文。那些符文在灯光下泛着暗沉的光泽，像是用血写上去的，已经干涸发黑。
下降的速度很慢。每下降一米，他都会停下来，用手电照照四周。井很深，越往下温度越低，那种透骨的阴冷像无数根针，往骨头缝里扎。
凌薇跟在他后面，也系着绳子。她脸色有些发白，但眼神很坚定，握着手电的手很稳。
下降大约二十米时，张清玄脚碰到了水面。
井水冰凉刺骨。他踩在水面上漂浮的一块木板上，稳住身体，头灯往下照。水很浑浊，泛着诡异的暗绿色，看不清底下有什么。
“师兄。”凌薇也下来了，站在另一块木板上，“这水……”
“有问题。”张清玄说。
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小玻璃瓶，里面装着黑狗血混朱砂的液体。打开瓶盖，倒了几滴在水面上。
血红色的液体在水面铺开，发出微弱的光。紧接着，水面开始泛起涟漪，一圈圈扩散开来。
涟漪中心，缓缓浮现出几个模糊的影子。
那是女人的影子，穿着旧式的衣服，有民国旗袍，也有现代衣裙。她们都低着头，长发披散，身体半透明，在水面上漂浮。
“是……是那些失踪的女孩？”凌薇声音发颤。
张清玄没说话，而是从背包里拿出那面铜镜。镜子在手中微微震动，镜面深处泛起暗红色的光。
光映在水面上，那些女人的影子突然开始扭曲、变形。她们抬起头，露出脸来——每张脸都很年轻，但眼睛是两个黑漆漆的窟窿，嘴巴大张，像是在无声地尖叫。
“救……我们……”
一个细碎的声音直接在两人脑海里响起，不是从水里传来，而是从四面八方，像是整个井底在说话。
“你们是谁？”张清玄问。
“周家的……丫鬟……”那个声音断断续续，“还有……后来的……姐妹们……”
“周家的丫鬟？”凌薇问，“你是民国时候被扔进井里的那个？”
“是……”声音里带着哭腔，“我看见……少爷和吴先生……在密谈……他们要……要害小姐……我跑去报信……被他们发现……扔进井里……”
张清玄眼神一凝：“吴先生？是吴文渊？”
“是……”声音说，“吴文渊……他和少爷……做了交易……用小姐的命……换什么东西……”
“换什么？”
“不知道……”声音颤抖，“我只听见……他们说……镜子……镜中之主……需要祭品……”
又是镜中之主。
张清玄握紧了铜镜：“那后来这些女孩呢？她们也是祭品？”
“是……”声音哭了起来，“吴文渊……每隔一段时间……就要献祭……年轻女孩……给镜中之主……维持契约……这八十多年……已经……已经十几个了……”
凌薇倒吸一口凉气：“十几个？都在这井里？”
“在……”声音说，“尸体……在井底……魂魄……被困在这里……出不去……”
张清玄沉默了。他低头看着浑浊的井水，水面下，那些女人的影子还在漂浮，眼神空洞，表情痛苦。
八十多年，十几个年轻女孩，被当作祭品扔进这口井里。她们的尸体沉在井底，魂魄被困在这里，永世不得超生。
好狠的心。
“师兄。”凌薇小声说，“我们……我们得救她们。”
“我知道。”张清玄说，“但要救她们，得先找到她们的尸体，让她们入土为安。还要超度她们的魂魄，送她们去地府。”
他顿了顿：“但在这之前，得先把井底的东西解决。”
“什么东西？”
“困住她们的东西。”张清玄说，“也是吴文渊留在这里，看守祭品的东西。”
他从背包里拿出桃木匕首，咬破指尖，在刀身上画了个符。匕首泛起淡淡的金光，照亮了周围的水面。
“凌薇，你退后。”他说。
凌薇点点头，后退了几步，但手里也拿出了自己画的驱邪符。
张清玄举起匕首，对着水面中心，一刀刺了下去。
匕首刺入水中的瞬间，井水突然剧烈翻腾。那些女人的影子发出凄厉的尖叫，整个井底都在震动。
水面下，一个巨大的黑影缓缓升起。
那是一个由无数只手组成的怪物——苍白的手，瘦骨嶙峋，指甲很长，上面沾着黑色的淤泥。那些手纠缠在一起，像一团巨大的水草，从井底深处伸出来，朝着张清玄抓来。
张清玄不退反进，匕首挥舞出一道道金光。每砍中一只手，那只手就“嗤”的一声冒起黑烟，然后化作灰烬消散。
但手太多了。砍掉一只，立刻又有两只伸出来。它们从四面八方抓来，有的抓向张清玄的脚踝，有的抓向他的手腕，有的直接抓向他的脸。
“师兄小心！”凌薇喊道，同时扔出一张驱邪符。
符纸在空中燃烧，化作一团火焰，烧掉了最近的几只鬼手。但火焰很快就被井水淹灭，更多的鬼手又伸了出来。
张清玄咬牙，又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匕首上。匕首上的金光暴涨，像一个小太阳，照亮了整个井底。
金光所过之处，鬼手像阳光下的冰雪一样迅速消融。那个由手组成的怪物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啸，整个身体开始崩溃。
但就在它崩溃的瞬间，井底深处突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你……又来了……”
张清玄脸色一变。这个声音，他听过——在老砖厂，在镜子里。
是镜中之主。
井水突然分开，露出一条通往深处的通道。通道的尽头，是一面巨大的镜子——镜框是青铜的，已经锈蚀了，但镜面依然光滑，映出张清玄和凌薇的身影。
镜子里，他们的倒影在笑。
不是他们在笑。
是镜子里的他们在笑。
“师兄……”凌薇声音发颤。
“别怕。”张清玄把她护在身后，盯着那面镜子，“它出不来。镜子是它的囚笼，也是它的载体。只要我们不靠近镜子，它就奈何不了我们。”
镜子里，张清玄的倒影开口说话了，声音和镜中之主一模一样：
“你说得对……我出不来……但你们……也救不了她们……”
镜面突然泛起波纹，浮现出一幅幅画面——
是那些女孩被扔进井里的场景。有的在挣扎，有的在哭泣，有的已经昏迷。她们被绑着石头，沉入井底，然后被那些鬼手抓住，拖进更深的地方。
画面最后，定格在一张脸上。
是周晓梅。她还活着，眼睛睁得很大，充满了恐惧。她的嘴巴被布塞着，发不出声音，但眼神在哀求。
她还活着。
就在这井底的某个地方。
“看见了吗？”镜中之主的声音带着嘲弄，“她还活着……但很快……就会成为我的祭品……你们救不了她……就像救不了之前的那些人……”
张清玄握紧了匕首。他知道镜中之主在激他，想让他靠近镜子。但他没得选。
周晓梅还活着。他必须救她。
“凌薇。”他低声说，“你在上面等着。如果我十分钟没出来，你就拉绳子，让林警官他们把我拉上去。”
“师兄，你要……”
“我要下去。”张清玄说，“周晓梅还活着，我不能不管。”
他解开腰间的安全扣，把绳子交给凌薇，然后深吸一口气，朝着那面镜子游去。
镜子里，他的倒影笑得越来越诡异。
而镜面深处，那只血红色的眼睛，缓缓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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