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九章余波与晨光
清晨六点，扎纸店后院。
张清玄坐在石凳上，双手结印，闭目调息。朝阳的光线透过老槐树的枝叶，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的脸色比昨夜好了一些，但依然苍白，眉宇间透着掩饰不住的疲惫。
与百目阴姬那一战，消耗远超预期。
那口精血不是普通的血，而是蕴含了星火本源的心头血。虽然不多，但对现在的他来说，每一滴都是珍贵的。丹田里的那点金芒此刻暗淡了许多，旋转的速度也慢了下来，像是累坏了的孩子。
但他不后悔。
如果再来一次，他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
有些事，值得付出代价。
“老板……”后院门口传来胖子的声音，小心翼翼的，“早饭好了，您……要不在屋里吃？”
张清玄缓缓睁开眼睛:“端过来吧。”
“哎！”胖子转身跑回厨房，不一会儿端着一个托盘过来。托盘上是一碗小米粥，两碟小菜——一个是凉拌黄瓜，一个是酱豆腐，还有一个煮鸡蛋。
“您昨儿消耗大，今儿吃清淡点。”胖子把托盘放在石桌上，“小米粥养胃，我熬了一个多小时，米油都熬出来了。”
张清玄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送进嘴里。
粥熬得很到位，米粒软烂，米油醇厚，温润适口。凉拌黄瓜清爽，酱豆腐咸香，煮鸡蛋火候刚好，蛋黄还是溏心的。
“八分。”他说。
胖子咧嘴笑了:“那就好，那就好……您慢用，我再去给您盛一碗。”
“等等。”张清玄叫住他，“昨天晚上的事，你没跟外人说吧？”
“哪能啊！”胖子赶紧说，“我嘴巴严着呢！连刘婶问我您怎么没出来吃早饭，我都说您熬夜看店累着了，在屋里补觉呢！”
张清玄点点头:“做得对。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胖子犹豫了一下，小声问:“老板，那个……镜子里那东西，真的不会再来了？”
“短时间内不会。”张清玄说，“但以后……说不准。”
他顿了顿，又说:“这几天你把店里所有的镜子都检查一遍。只要是能反光的东西，都贴上‘镇光符’。符纸在库房最右边的箱子里，你自己去拿。”
“好嘞！”胖子应了一声，又问，“那……陈小姐送的那面梳妆镜呢？也贴？”
陈静薇上个月送了一面很精致的黄铜梳妆镜，说是民国时期的古董，摆在店里当装饰。镜子很漂亮，边框雕刻着繁复的花纹，镜面虽然有些模糊，但别有一番韵味。
张清玄沉默了几秒:“那面镜子……先收起来吧。用红布包好，放在库房最里面。”
“明白！”
胖子转身去忙了。张清玄继续喝粥，但心里清楚——百目阴姬虽然被重创，但她的“眼睛”遍布各处。只要世上有镜子，就有可能成为她的窥视窗口。
这场仗，还没有真正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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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九点，林瑶来了。
她今天没穿警服，穿着一件米白色的针织开衫和深色牛仔裤，头发松散地披在肩上，脸上化了淡妆，看起来比平时柔和许多。手里拎着个果篮，里面装着苹果、橙子和香蕉。
“张老板。”她把果篮放在柜台上，“局里发的福利，给你带点过来。”
张清玄看了她一眼:“有事？”
林瑶在柜台前的椅子上坐下，犹豫了一下，说:“今天早上，医院那边传来消息——周晓梅醒了。”
张清玄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不止她，”林瑶继续说，“另外三个受害者，刘建国、李秀兰、王明辉，也都陆续苏醒了。医生说他们的身体指标正常，就是……记不清昏迷前发生了什么。只记得自己好像在照镜子，然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样最好。”张清玄说，“有些事，忘了比记得好。”
林瑶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又说:“张老板，这次的事……谢谢。”
“你已经谢过了。”
“我知道。”林瑶看着他的眼睛，“但我还是要说。如果不是你，那四个人可能永远醒不过来。他们的家人……也就永远等不到他们回家。”
她的眼神很认真，里面有一种张清玄很少见到的情绪——不是警察对线人的那种公事公办，而是一种更深的、更复杂的……关心。
“这是我的工作。”张清玄移开视线，“你付了钱，我解决问题。银货两讫，不必言谢。”
“张老板……”林瑶还想说什么，店门被推开了。
陈静薇走了进来。
她今天穿了一身浅灰色的职业套装，修身的设计勾勒出优美的身体曲线，裙摆下的小腿线条纤细笔直。头发挽成简单的发髻，几缕碎发垂在耳侧，衬得脖颈修长白皙。手里提着个纸袋，上面印着某家高档甜品店的logo。
“林警官也在啊。”陈静薇微笑，目光在果篮上停留了一瞬，然后把纸袋放在柜台上，“张老板，我给你带了点补品。血燕窝，炖汤最好。”
林瑶的眉毛挑了挑。
张清玄看了看果篮，又看了看纸袋，最后说:“都放着吧。”
陈静薇很自然地在林瑶旁边坐下，看向张清玄:“张老板，你脸色不太好。昨天晚上的事……很棘手？”
“已经解决了。”张清玄说。
“那就好。”陈静薇顿了顿，“我父亲听说你在查镜裂案，托我问一句——需不需要陈家帮忙善后？比如，给那几个受害者的家庭提供一些经济援助？”
林瑶看了她一眼:“陈小姐，这是警方该处理的事。”
“我知道。”陈静薇微笑，“但警方有警方的程序，我们民间力量也可以尽一份心。毕竟，那些家庭这半个月来为了医药费，已经掏空了积蓄。”
这话说得在情在理，林瑶没法反驳。
张清玄看了看两人，忽然说:“你们两个，今天都很闲？”
林瑶和陈静薇同时一愣。
“林警官，你不用回局里汇报工作？”张清玄看向林瑶，“陈小姐，你不用去公司处理事务？”
林瑶:“我……我请假了。”
陈静薇:“我今天……没什么要紧事。”
两人说完，对视一眼，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微妙的火药味。
胖子从后院探出头，看到这一幕，赶紧缩了回去，用口型对旁边的陈子轩说:“又来了又来了……”
陈子轩低头擦拭货架，假装没看见。
张清玄叹了口气，站起身:“子轩。”
“玄哥？”陈子轩抬头。
“跟我出去一趟。”张清玄说，“去医院看看。”
“去看那四个受害者？”陈子轩问。
“嗯。”张清玄看向林瑶，“林警官，方便带路吗？”
林瑶立刻站起来:“当然方便！我的车就在外面。”
陈静薇也站起来:“我送你们吧。我的车宽敞些。”
“不用。”张清玄说，“林警官的车就行。”
陈静薇咬了咬嘴唇，没再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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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第一人民医院的住院部里，弥漫着消毒水和药水混合的味道。
走廊里人来人往，有推着输液架的护士，有提着饭盒的家属，有坐在轮椅上晒太阳的病人。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面上投出明亮的光斑。
林瑶带着张清玄和陈子轩来到神经内科的病房区。
“刘建国在306，李秀兰在308，周晓梅在310，王明辉在312。”林瑶说，“要一个一个看吗？”
“先看周晓梅吧。”张清玄说。
310病房是三人间，但只住了周晓梅一个病人。她靠坐在病床上，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光彩。一个中年男人坐在床边，正削着苹果——应该是她的丈夫。
见有人进来，周晓梅转过头，看到林瑶，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林警官，您来了。”
“周姐，今天感觉怎么样？”林瑶走过去。
“好多了。”周晓梅说，“就是……还是想不起来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医生说这是创伤后应激障碍，可能会慢慢恢复，也可能……永远想不起来。”
她的丈夫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她，叹了口气:“想不起来也好。那种事，忘了就忘了吧。”
张清玄站在病房门口，静静地看着周晓梅。
在他的感知中，周晓梅的魂魄已经稳定了。百目阴姬留下的那丝“眼睛”印记完全消失，她的意识里再也没有那种被窥视的感觉。
但她的额头上，还残留着一点极淡的阴气——那是长时间接触镜中邪术留下的后遗症，就像被烟熏过的墙壁，虽然烟已经散了，但痕迹还在。
“这位是……”周晓梅注意到了张清玄。
“这位是张先生，我们请来协助调查的专家。”林瑶介绍道。
张清玄走进病房，在床边停下。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丸，递给周晓梅:“这个，每天睡前吃一粒，连吃七天。”
周晓梅接过药丸，有些疑惑:“这是……”
“安神补气的药。”张清玄说，“你昏迷了半个月，魂魄不稳，容易做噩梦。这个药能帮你固魂安神。”
“谢谢张先生。”周晓梅的丈夫连忙道谢，“这个……多少钱？我给您……”
“不用钱。”张清玄说，“是警方提供的。”
林瑶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离开310病房，他们又去看了另外三个受害者。张清玄给每个人都留了药丸，嘱咐了同样的话。刘建国的儿子一个劲儿地道谢，李秀兰的女儿眼眶都红了，王明辉的父母更是差点要跪下。
走出住院部大楼时，已经是中午。
阳光有些刺眼，张清玄眯了眯眼睛，感到一阵眩晕。他扶住旁边的柱子，稳了稳身形。
“玄哥！”陈子轩赶紧扶住他。
“没事。”张清玄摆摆手，“有点累而已。”
林瑶看着他苍白的侧脸，轻声说:“张老板，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嗯。”
三人上车，驶离医院。
车里很安静，只有引擎的轰鸣声。陈子轩坐在副驾驶，张清玄坐在后座，闭目养神。林瑶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最后她还是开口了:“张老板，那些药丸……是你自己做的吧？”
“嗯。”
“那成本……”
“不值几个钱。”张清玄打断她，“一些常见的草药而已。”
林瑶不说话了。她知道张清玄在说谎——那些药丸散发着淡淡的奇异香气，绝不是普通草药能制出来的。但她没有拆穿。
有些善意，不必说破。
车开到胡同口，张清玄让林瑶停车:“就送到这儿吧。我自己走进去。”
“我送你到店门口……”
“不用。”张清玄已经推门下车，“林警官，谢谢你。今天辛苦了。”
林瑶看着他走远的背影，久久没有发动车子。
陈子轩坐在副驾驶，小声说:“林警官，玄哥他……就是这样的性格。面冷心热，不喜欢欠人情，也不喜欢别人欠他。”
“我知道。”林瑶笑了笑，“所以才让人……放心不下。”
这话说得太直白，说完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陈子轩假装没听见，转头看向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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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扎纸店时，胖子已经做好了午饭。
三菜一汤:红烧鲫鱼、蒜蓉西兰花、麻婆豆腐，还有一锅排骨玉米汤。饭菜的香气在店里弥漫，混合着檀香的味道，让人心安。
“老板回来啦！”胖子从厨房探出头，“饭马上好，您先歇会儿。”
张清玄在柜台后坐下，感到一阵疲惫袭来。他闭上眼睛，揉了揉太阳穴。
这次的事，虽然解决了，但也暴露了一个问题——他的实力，还不够。
如果百目阴姬来的不是投影，而是本体，他未必能赢。如果来的不是百目阴姬，而是更强的存在，比如……玄冥，那他可能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必须尽快恢复实力。
必须尽快……找回过去的自己。
“老板，”胖子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饭好了，趁热吃。”
张清玄睁开眼睛，看到桌上摆好了碗筷。红烧鲫鱼色泽红亮，蒜蓉西兰花翠绿诱人，麻婆豆腐红油鲜香，排骨汤热气腾腾。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
鱼肉鲜嫩，酱汁浓郁，咸甜适中。
“九分。”他说。
胖子愣住了:“九、九分？老板，您没开玩笑吧？”
“没有。”张清玄又夹了一筷子豆腐，“今天这顿饭，值九分。”
胖子咧嘴笑了，笑得像个孩子。
陈子轩也笑了。
张清玄看着他们，心里那股沉重的感觉，稍微减轻了一些。
路还很长，敌还很强。
但至少此刻，店里饭菜飘香，身边有人陪伴。
这就够了。
足够他继续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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